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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鸟觉察到火见子说话过于缓慢是由于她太紧张。鸟从车前面绕过去坐到驾驶坐席上。鸟从车内反光镜上看到火见子苍白的脸,嘴唇周围像是喷出白粉似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自己的脸肯定也像她那样寒碜吧。鸟想往车外吐口唾沫,可是口腔里干得只发出干咳声。鸟像火见子一样粗暴地把车开了出去。

  “我说的那个医生,鸟,就是你最初上我家的那个晚上,你说有一个鸡蛋脑袋的中年男人喊我,就是那个朋友。鸟,你还记得吗?”

  “记得。”鸟边说边想这种类型的人最好一辈子不跟他来往。

  “我给他打个电话商量一下,然后准备一下去接婴儿的东西,鸟。”

  “小儿科的医生说不要忘了带婴儿穿的衣物。”

  “到你家取不就行了吗。放在哪了,你知道吧?鸟。”“那不太好办。”鸟的眼前又鲜明生动地浮现出了怀孕的妻子每天热心地准备出产用的婴儿物品的情景。他感到婴儿那白色的小床,乳白色的厚光纸地镶着苹果形状的把手的婴儿衣物柜等都在拒绝他。“我无法从那里给孩子选衣物。”“是啊。如果知道你是怀着这个目的取婴儿服的话,夫人是不会允许的。”

  鸟想事情会是那样的。可是,即使不从家里拿那些衣物的话,只要妻子知道了从这个病院把婴儿转到别的病院,因而致死的话,也不会原谅我吧。而且既然事情已发展到这地步,对我来说在暧昧的怀疑之中,把妻子揉成团塞入糊里糊涂之中的结婚生活就该结束了,我忍受这内心欺骗的痛痒,不管怎样恶战苦斗,那已经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鸟还咀嚼着欺骗的糖块下隐藏着的痛苦的真实。

  鸟们的汽车来到宽阔的十字路口,被信号挡住了。

  这是环绕着这个大都市的巨大的环行线之一。鸟忙碌地环视着他应该拐弯的方向。天空黑云密布,裹挟着雨气的风不停地吹着街树上沾满尘埃的树梢。信号变成了绿信号,在阴云的天空显得特别清晰,鸟觉得就像被它吸引住了似的。鸟和那些在自己一生中一次也没有杀害他人意识的人们同样被信号所保护着,他对此有点不舒服感。

  “你去哪儿打电话?”鸟像个逃犯似地问。

  “到最近的食品店打电话吧,然后,顺便买点香肠什么的,必须吃点东西。”

  “行。”鸟发现食欲或胃都有点讨厌的抵抗感。他直截了当地问“不过,你的朋友能接受吗?”

  “那人长着鸡蛋型的脑袋,看上去挺善良,可是干的坏事不少,比如……”火见子没说完就不自然地沉默起来,隐约可见她的舌尖舔着干燥的嘴唇。鸟想那个家伙一定是干过令火见子难以启口的残忍的事,又恶心了,实际上还不是吃香肠午饭的时候。

  “打完电话,买香肠之前还是给婴儿买衣物吧,还有婴儿篮。去百货店买的话还是快吧。我不想去卖婴儿用品的地方。”鸟说。

  “我去买吧,鸟,你在车里等着就行了。”

  “妻子刚怀孕时一块去那买过东西,可那块儿尽是孕妇、婴儿,有一种野兽的气氛。”

  鸟瞥了一眼火见子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她也感到恶心了吧。鸟和火见子两人都脸色苍白,一声不响地并排坐在车里,车在公路上疾驰。过了一会,鸟突然自我嘲弄地说。

  “孩子死了,妻子恢复以后,大概我们就得离婚了。补习学校也把我解雇了,只有那样,我才能称作是自由的男人了。那是我一直梦寐已求的,不过却高兴不起来。”

  强风从鸟这边朝火见子那个方向吹,火见子必须顶着风大声地喊。“鸟。”她叫道:“你如果成了自由的男人,那就像我公爹提议的那样,把房子和地卖了,一块去非洲怎么样?”现在,在眼前就有个非洲!鸟想,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只是荒凉的唤不起热情的非洲。在他内心非洲如此黯然失色,是打他对非洲怀着最初热情的少年时代以来的第一次。寂寞地伫立在灰色的撒哈拉沙漠的那个自由的男人,他在东经一百四十度的蜻蜓型的岛上杀死婴儿逃亡到这里。他在整个非洲转来转去,就像一匹野猪捉不住一匹愚蠢的地鼠,茫然地站在撒哈拉大沙漠上发呆。

  “非洲啊。”鸟无动于衷地说。

  “你现在就像缩在壳里的蜗牛,只是沉思,鸟。当你的双脚踏上非洲土地的那一瞬间,你的热情就会恢复。”火见子说。”

  鸟忧郁地沉默不语。

  “我对你的非洲地图很入迷。鸟,我和离婚后成了自由男子汉的鸟一起到非洲去,就用那个地图来找路。我昨天,你睡着以后,我一直在看那个非洲地图,都有点感冒了。鸟,我需要你,需要自由男子汉的鸟。我说弄脏了我们的手时,你说不是我们的手,可是,还是我们的手啊。鸟,我们两人去非洲吧?”

  鸟好像吐出一口苦涩的痰似地说:“如果你希望那样的话。”

  “我和你的关系,开始不过是单纯的性的结合,我不过是在你被不安和耻辱感痛苦折磨的那段时间的性的应急措施。然后,昨天晚上我对去非洲旅行的热情忽然高涨起来。现在,我们以非洲的实用地图为媒介又重新凝聚在一起了。鸟。我们已经从单纯的性交往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我一直寄望于此,现在真的感觉到了热情。鸟,我把你介绍给那位医生朋友,自己的手也弄脏了,就是这么回事。鸟。”

  赛车的低矮的挡风玻璃,好像一下子都裂开了,雾粒般大小的浓郁的白色雨滴随风猛烈地刮进来。同时,鸟和火见子的额头和眼睛都感到了雨滴。就像意想不到的黄昏到来一般。四周变得昏暗,凶猛可怕的旅风刮了起来。

  “这车能不能装个车篷?不然的话,婴儿就要淋湿了。”鸟像个忧郁的白痴似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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