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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停了下来。那些画面像似消逝了,逐渐地变得昏暗了。

  “我有三个姐姐……她们都非常漂亮,那天晚上她们来到我的床边,吻我……我的父亲高大,我够不着他,他经常把我抱在他的怀里……还有我的母亲……我再看不到她了……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的爷爷,每当我问他的时候,他就扭过头去,一言不发……当他死后,我不敢问任何一个人……”

  她又停了下。从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啜泣,带有一种痛苦的力量。她轻轻地补充说:

  “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这一切对我怎能如此黑暗?我觉得我的父亲就站在我身旁,并说那句当时作为回答的话——它在我的耳边是那么清清楚楚……我不再问任何人了……”

  她的话成为抽泣,无声的绝望的哭泣,它在深深的悲哀的沉默中失去了声音。在几分钟以前生活的图画还是那么明亮吸引她,现在在她面前生活又变得阴郁和昏暗。老人聚精会神对这种痛苦进行观察,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意图和目的。他一声不响地站在她的面前,为了和她一道哭泣,他不得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他哭,是因为他不能用话说出来:他的伟大的人性之爱无意之间在她身上唤起了这种痛苦,他觉得这是一种罪过。他战栗地感觉到在一个钟点之内所得到的祝福和沉重的苦难,似汹涌的波浪上下翻滚,他不知道它们会把他的生活高高举起还是拽向咄咄逼人的深谷。但是他感到自己对恐惧和对希望一样的疲惫和麻木;只有对这个姑娘的年青生命充满了怜悯,他寻找一些话语可毫无结果:它们都像铅一样的沉重,发出来的声音像假金属的一样。有什么样的语言能表达出这样一种回忆的痛失呢?

  他用手悲哀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望着他,困惑,不知所从;她表情机械地拢了拢头发,立起身来,眼睛茫然四顾,仿佛她要重新弄清是怎么回事似的。她的表情疲惫、沮丧,只有眼睛里还闪现出阴沉的光亮。她强打起精神,脱口说出句话,以掩饰她内心中还在颤动的抽泣:“我现在得去了。天晚了。我的父亲在等我。”

  她表情生硬地点点头示意作别,把自己的物件整理一下,转身走去。老人一直用坚定的理解的目光望着她,这时又一次把她喊了回来。她吃力地转过身因为眼睛里闪烁着湿润的泪花。老人带着真挚的表情又一次握住她的双手,凝望着她。“艾斯特,我知道,你现在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不管你相信我或不相信我,因为一种神秘的恐惧在欺骗你。”

  他感觉到她的双手在他的手里温和地和信赖地松弛下来。他满有把握地说下去。“艾斯特,再来吧!不管是愉快的还是悲哀的事,让我们把它们都放在一边吧。明天我们就开始画画,我觉得会成功的。别再悲哀了,让过去的就过去吧,别触动它。明天我们开始新的工作,新的希望。不是吗,艾斯特?”

  她含着泪点了点头。怀着对前途莫测和恐惧不安的心情返回家中,像从前一样,只是意识上比她从前更为充实更富有内涵。

  老人陷入深思。对奇迹的信仰在他并不陌生,但奇迹对他却更为庄重和神圣,因为他感到这只是上帝手上的一次生活游戏。他放弃了这样的念头:让其在脸上显示出对神秘希望的信念,而其灵魂也许早已灰心丧气,什么都不相信了。他不愿再抬高自己,成为上帝的中介入,而只愿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仆人,要竭尽全力创作出一幅画,虔诚地放到神龛上,像其他的一件祭品一样。他发觉了错误:去追随迹象,去寻找它们,而不是等待,等待它们的到来并对他展现出来……

  他那颗谦恭的心越来越低沉下去。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没有人对她怀有希望的孩子身上做出奇迹?在他的像一株老干——只有枝桠还贪恋地伸向蓝天~一业已变得空空的光秃秃的生命里另一个年青的生命出现了,它畏缩而充满信赖地偎依在他身边,难道这不已够是一种恩惠了吗?生命的奇迹已经在他身上发生,他感觉到了;这对他是一种恩惠,是使此后的日子还能燃烧的爱,他能把它像一颗种子~样埋下,还能开出绚丽花束。生命给予他这一切还不够吗?上帝不是已经向他指点出了他为他服务的道路了吗?他渴望为他的画像寻找一个形象,他已经找到了她;他要用她创作一幅画像,而不是把她的灵魂引向一种信仰,这不就是上帝的意志吗?她也许永远不会理解这种信仰。他那谦恭的心越来越低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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