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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你不是说要寄给我梳着桃形顶髻的照片么?怎么回事?”

  “被妈妈说了一顿,她说不该把那副打扮的照片寄给你。”

  “是吗?”

  初枝说,她在东京时曾看过一部电影。惊人的是,影片中出现的市街风景,她依然记得很详细。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更多的事情详细地写在信里呢?”

  “人家不是不会写字么。”

  初枝不禁摇摇头,随后又说,虽然没有读过小学,但从小时就喜欢请人读书给自己听,所以,小学教科书至今还能完全背下来。

  接着,她又满怀深情地回忆起曾经读书给她听的女招待员们。

  正春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被她引入了梦境。他忘记了触摸初枝的手,只是愉快地想像着带初枝去东京以后的生活。

  拉门突然黑了下来。

  风声从高原方向滚落下来,打开拉门一看,暴风雪即将来临。

  “哎呀,真厉害呀!”

  初枝畏怯地正要站起身来。

  正春看到外面云彩剧烈变化的情景,不禁吃了一惊,他将初枝抱入怀里。

  “喂,怎么办呀!”

  一股邪风透过初枝那长长的衣袖,她牢牢地抱住正春。

  随着雪打在拉门上的声音,转眼间拉门便被打湿了。

  “这不行,你等等。”

  说着,正春急忙去关套窗,由于套窗太旧,所以滑动不好,他竭尽全力去拉,但风雪仍旧扑面而来,这时,他身体里似乎涌上一股令人痛快的冲天干劲。

  房间里突然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你在哪儿?初枝!你在哪里?”

  正春从旁边的三铺席房间大声喊道。

  “我在这儿坐着哪!”

  “在哪儿?我一点都看不见。”

  “哎呀!”

  初枝站起身,轻松地走了过来。

  “眼睛正常的人反而不方便了。”

  “我算服了。”

  说着,正春粗暴地搂住初枝的肩:

  “怎么了?为什么在发抖?”

  “我害怕。”

  树木摇曳的声音越来越狂暴,凛冽的寒风掠过天堂,在呜呜作响。

  “你瞧,身上湿成这样,快换换衣服吧!”

  初枝从屋角的浅筐里拿来了正春的宽袖棉袍。

  “真让人吃惊啊,你能看见吗?”

  在一片黑暗中,正春有一种仿佛在接受一个神秘女孩服侍的感觉。

  当正春脱下西装时,初枝坐在一旁,低头等着。

  原来初枝也会做这些事情,正春觉得很不好意思。她那副像是一个小妻子的模样,使正春感到初枝已经属于自己了。

  突然,她的动作变得像个成熟的女人。

  初枝没有靠近正春的身后,而是用她那很不利落的动作,帮助正春穿上了棉袍。

  还没有来得及系上带子,正春便将她拉了过来。

  “哎,你要做什么?”

  初枝仍很害怕。

  每当暴风雪打到套窗上时,她都吓得直哆嗦。

  正春几乎要说,就该这样。在呼啸着的暴风雨的猛烈冲击下,他的手臂变得强而有力,崭新的爱情之火在熊熊燃起,到了几近残忍的程度。

  或许是由于痛苦的缘故,初枝用手指抓草垫的声音依稀可闻,接下来便是可怕的寂静。

  不一会儿,初枝便俯下身子,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但却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这才清醒过来的正春,战战兢兢地伸过手去,初枝用肩膀甩开,爬到屋角去,在那里仍然抽泣不止。

  正春垂头丧气地坐着,突然站起走了过去,把初枝抱起来。

  初枝已经不再反抗了,身子缩成一团,仿佛要钻进正春的身体里去似的,把脸捂起来。

  可能是旅馆的账房打开了开关,电灯突然亮了。

  初枝急忙离开,双手蒙着脸,把头插进被炉的被子下面。

  正春不由得抚摸着她的后背。

  一直在咆哮着的暴风雪,令人感到十分遥远。

  过了一会儿,初枝仍然捂着脸,走到了镜台前面。

  失去血色的双颊,皮肤仿佛一下子变得粗糙,眉毛也似乎变得稀疏了。

  尽管如此,当初枝面对镜中的自己时,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又独自流下泪来。然而,她发现这次流出的泪水却是温暖的。

  她擦了一下略微浮肿的眼皮,接着便想整理头发,用了很长时间,但她那既不熟练又毫无把握的动作,怎么也无法使头发成型。

  索性将头发全部解开,带着头油,紧紧地扎了起来。

  头发掉了许多,初枝把它卷在手指上,一面摆弄着,一面像个使性子的孩子等人来招呼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不冷么?过来吧!”

  “好的。”

  初枝将头发卷成的圈拿给正春看,然后猛地回过头去说:

  “剪成这样了!”

  “为什么?”

  “我自己剪头绳,这么个小剪刀,可难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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