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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的腿吗?当然能治好。问题是可不可以恢复到能跳舞。”

  “够了,回去吧!”星枝呐喊似的说。

  南条猛然闭上眼睛,额头忒忒地颤动。

  两个人不知不觉进了刚才的庭院。

  “再跳一次让我看看好吗?”

  “不好!”

  南条把庭院和林子上空扫视了一遍,说道:

  “在这大自然里,能像鸟儿鸣啭,蝴蝶飞舞,尽情地跳,才是真正的舞蹈啊。舞台上的舞蹈是一种堕落。我看到你的舞姿,就想和你一起起舞哩。简直沉不住气了。身不由己地动了起来,就像坟场里的死人站起来翩翩起舞一样。”

  星枝不由得后退了。

  “可不是吗。从舞蹈的角度来看,我已经是死了的人。这样一个我,如今变成那样想跳舞,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请你再跳一次让我看看好吗?”

  “不好,太可怕了。”

  “哪伯摆个姿势让我看看也好。”

  “我说不愿意嘛!”

  “那么,我来试跳好吗?”

  “请便。”

  星枝不禁脱口说了出来,但她似疑惑、又似恐惧地瞧了瞧南条。

  “这是瘸子舞啊!”南条泛起了笑容。

  他有所触动似的。夸张点说,在他的脸上妻时掠过善与恶、正与邪的影子。

  他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处理右手拄着的拐杖。但马上又举起左胳膊,拖着瘸腿,起步跳了起来。

  这是充满凶兆的奇怪的舞蹈。一只胳膊的动作美极了,反而令人生畏。

  然而,南条迈不到十五步突然停住,一屁股坐在庭院的草坪上了。

  “像妖精舞、魔鬼舞吧。”南条说。

  星枝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脸孔,站在庭院尽头的白桦树荫下,一言不语。

  “比起星枝的舞蹈来,简直是天渊之别啊。因此,我消沉了。为什么我想再看看你跳,看了我刚才的舞蹈,你恐怕应该充分理解我的这种心情了吧。”

  “讨厌。这是认真的吗?”星枝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

  “认真?其实我现在面临着生死关头,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从孩童起,我就沉湎在舞蹈中,也许是因果关系,若是看不见舞蹈,我就不能清醒地觉察到人类的美,人类的可贵啊。”

  “我不喜欢看见人家认真,也不愿意自己认真。即使在舞台上跳舞,只要一看到观众认真观赏,我马上就感到太没意思了。要认真的话,我就想一个人认真。”

  “你也是个可怜的疯子。”

  “是啊。那时候在迁堂,我一开头就这么说。”

  “我最喜欢疯子。那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舞蹈嘛,也许就是属于这类性质。要么让沾满灰尘的灵魂弄得更脏,要么让向来所说的身体动作表现出纯洁无理,这恐伯需要成为疯子才行。”

  “我已经不跳了。”

  “不跳了?为……为什么?”南条怀疑似的注视着星枝。“为什么不跳了呢?就这点,请老实告诉我好吗?”

  “我害怕,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样跳下去自己也要变成另一个人了。一跳舞,我不由得要认真起来,尔后就感到寂寞。”

  “这就是艺术家,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才的悲哀啊!”

  “胡扯!我也不想得到什么东西。什么艺术,我并不认为它可贵。我只想永远一个人呆着。”

  “这就是星枝的美之所在,是这种美的身躯发出的声音。”

  “我只想平凡地生活,此外再没有比这更自由的了。”

  “你要结婚吗?”

  星枝没有作答。

  “看见你的舞姿总是这般栩栩如生,可是你的心灵却如此疲惫,真不可思议。”

  “你太没礼貌啦。我哪有什么可疲惫的。”

  “你受伤了,确实是受伤了。”

  “我没受伤。那是你戴着艺术的有色眼镜来看人吧。我感到厌烦,所以才不再跳舞的。停止跳舞,是证明我不是疲惫,我也没有受伤呀!”

  “那么,刚才那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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