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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竹内和铃子走到外国人墓地,正好是星枝一声不响地伫立着,把身体依靠在南条舱房门扉上的时候。她板着一副面具般的冷冰冰的脸。

  一瞬间,响起了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星枝悄悄地退到一边。门轻轻地开了。星枝的身体正好掩在门后。一个女人从门扉里探出头来,扫视了一下走廊。然后,南条从女人身后走了出来。

  南条拄着一根拐杖。

  女人用手轻轻碰了一下门,门就自动关上了。

  南条和女人发现了星枝,不觉一惊,便停住了脚步。但是,星枝和南条彼此并不相识。

  星枝依然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垂下了眼帘。

  南条他们无可奈何地打她面前走过。稍稍拉开一段距离后,星枝也迈步跟上来了。

  女人不安地回过头去盘问南条似的说:

  “她是谁?”

  “不晓得。”

  “撒谎。”

  “要是我认识,早就打招呼了。”

  “我在场,你装蒜了吧?”

  “别开玩笑了。”

  “可是,她不是等着你出来的吗?”

  “我并不认识她啊。”

  “真不要脸,跟在我们后头来了。真讨厌!”

  星枝没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她似乎很生气,攥紧拳头捶了两三下自己的腰部,板起面孔,闭着嘴唇,事不关己似的走开了。

  船上已经一个乘客也没有了。

  码头也变得静悄悄的。只有码头工人在搬运从船腹卸下来的行李。

  南条和那女人逃也似的从码头便门走出去,坐上了出租汽车。

  南条的右腿好像有点瘸。

  看上去女人的岁数比南条大,约莫二十开外,是个西洋派头的美人。

  “小姐,您怎么啦。”星枝的司机惊讶地打开了车门。

  “请你跟上那瘸子的车。”

  “哦,是刚才那两个人?”

  “对。绝不要让他们跑掉,到哪儿也要追上去!”

  司机慑于星枝的气势,赶紧把车子开动了。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人?”

  “是舞蹈家,柱着拐杖的舞蹈家,真是绝无仅有啊。简直就像哑巴唱歌,多有趣呀。”

  “追上去又怎么样?”

  “不知道。”

  “您就是来接他的?”

  “是啊。”

  “他有夫人陪着,是吗?”

  “不知道。”

  “您过去就相识吗?”

  “不认识。”

  “只要把车号看清楚,他们无论上哪儿,以后还是可以很快弄明白的。”

  “真罗嗦。只要追上去就行。实在令人窝心啊。”星枝冷冷地责备说。

  汽车风驰电掣,驶到横滨市郊,从藤泽穿过松林,豁然开朗,尽头便是海了。江之岛就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段相当远的路程。前面的车子老早就发现后面有车子跟踪。也许是想甩掉星枝的车子,才跑了这冤枉的远路。

  在南条看来,星枝的行动简直是不可理解的。从星枝的年龄来考虑,他离开日本时,她顶多十五六岁。对这样一个少女,他是不会有印象的。而她刚才那副近乎毫无表情的冷淡态度,究竞又是怎么回事呢?与其说是傲慢与执拗,不如说是近似虚无的美,给人留下可怕的印象。他眼下又不能停车问问她为什么要跟踪而来。

  女人只得怀疑南条和星枝之间大概隐藏着什么秘密。尽管如此,这个妙龄小姐也不像是一个不正派的人,可她竟如此大胆地紧盯紧跟,还是令人难以理解。

  星枝也觉得,自己的行动几乎不可理解。

  车子从江之岛朝鹄沼的方向奔驰。这是一条滨海公路。左侧是沙滩,右例是一片松林,一望无根,开阔悦目,柏油马路宛如一条白带。万里晴空,连遥远的伊豆半岛上空也清朗晴明,浮现出富士的山姿。涛声呼啸。沙滩无尽头地伸展。小松树树身低矮而整齐,是一幅坦荡而明亮的景致,还有一片松苗丛生的沙地。到处都是松树。

  两辆汽车都以高速行驶。看起来完全是名副其实的兜风。

  不一会儿,前面那辆车子在迁堂的松林处一拐弯,就在一幢别墅的庭院里消失了。

  后边的车子放慢了速度,稍后拐进了那条小路。星枝想看看门牌,把身子往车窗靠时,南条突然从门后出现了。由于路窄得连车身都几乎摈到路旁的松叶,所以南条和星枝面面相觑,脸贴得意外的近,甚至连对方的呼吸、肌肤的温馨,都感受到了。

  星枝的脸颊蓦地飞起一片红潮,她紧紧闭上了双唇。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南条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星枝沉默不语。

  “你一直跟踪我到这儿来的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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