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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狗之嬉(2)


  我将她放在地板上,于是迪姆开始和她吵起嘴来。我的确希望迪姆少管闲事,无论提图斯干了什么事,都与迪姆无关。何况他自己也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个2岁的猎狐犬,却插手所有的事情,那派头活像白发苍苍的苏格兰牧羊犬。

  提图斯的妈妈介入了那场争吵,于是迪姆的鼻子就被挠破了,为此我十分开心。我将他们三个都放在门道里,此刻他们还在继续战斗。我被打翻的墨水弄得狼狈极了,气得火冒三丈,今天上午若是猫狗一族的任何成员再来愚弄我的话,那它最好带着自己的殡葬师一起来。

  然而,总的来说,我的确依然非常喜欢猫狗。它们是多么乐天啊!作为同伴,它们比人类强多了,它们不会与你拌嘴和争论。它们从不谈论自己,你谈论自己的时候,它们只做听众,并始终保持着一副对谈话很感兴趣的模样。它们从不发表愚蠢的评论。它们绝不会隔着餐桌窥视布朗小姐,因为它们知道她与琼斯先生一向非常要好(他刚刚和罗宾森小姐结为伉俪)。它们绝不会把你妻子的表弟误认为她丈夫,并且把你当成她公公。而且,它们更不会要求一位年轻作者提供14部悲剧、16部喜剧、7部闹剧,外加两三部滑稽剧的脚本,而他连一部戏的脚本都没有写过。

  它们从不口吐恶言,它们从不“完全为了我们好”而指出我们的错误。我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它们不会温和地提起我们以往的蠢行和过错。它们不说:“啊,不错,只要你愿意,你肯定能大有作为。”语气里带着嘲讽。它们从不会像我们的inamoratas(拉丁文:女情人)有时做的那样,提醒我们说:我们不像从前那样美好了。在它们看来,我们永远是一个样子。

  它们总是喜欢见到我们。无论我们的心境是好是坏,它们总是与我们在一起,我们高兴时,它们也快乐;我们严肃时,它们也忧郁;我们愁苦时,它们也悲哀。

  “喂!你高兴啦,想找点儿开心事儿吗?你找对啦,我随时为你服务。我就在这儿,围着你摇晃着尾巴,跳呀,叫呀,用后脚尖儿转圈儿,随时准备让你任意取乐,随便淘气。你要是不相信,那就看看我的眼睛吧。还能是什么呢?我们就像客厅里的小淘气,从来不会当心家具,要么就像清凉空气中蹦蹦跳跳的孩子,要么就像田野里疾跑的飞毛腿,冲到小山脚下。难道我们没有让农夫老加弗·高戈尔家的鹅见识过我们的本事吗?嘿!快来吧。”

  也许你宁愿安静地思考。好极了,小猫咪可以坐在椅子扶手上,心满意足地瞄瞄叫;而大狗蒙特莫伦希①会蜷起身子,趴在小地毯上,望着炉火出神,只是它的一只眼睛始终在留意着你,以防你突然发现老鼠,想去捉拿又需要帮手。

  ①蒙特莫伦希:作者的幽默名著《三人同舟》中的狗。

  当我们用双手捂住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猫狗们并没有直挺挺地端坐着,说我们的苦恼完全是咎由自取。它们没有希望那对我们是个警告。相反,它们轻轻地走过来,用脑袋顶我们。倘若是猫,她会站在你肩上,弄乱你的头发,还会说:“天哪,我真为你难过,老兄。”表达得像说话一样明白。倘若是狗,他会抬起头,用真诚的大眼睛望着你,还用眼睛说:“算啦,你知道我总是和你在一起。咱们一块儿去经历这个世界,总是站在一起,不是吗?”

  狗非常粗心大意。他从不过问你究竟是对是错,从不屑于追究你在生活的阶梯上是上升还是下降,也从不区分你是贫寒还是富有,是愚蠢还是智慧,是罪人还是圣徒。你就是他的伙伴。这对他已经足够了,你幸运也罢,倒霉也罢,你的名声好也罢,坏也罢,你荣耀也罢,耻辱也罢,他都紧跟你,安慰你,保卫你,倘若需要,他甚至能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这愚蠢的没有头脑的、没有灵魂的狗啊!

  哦,忠诚的老朋友,你深邃而清澈的眼睛,你明亮而迅速的目光,胜过多少来不及说出的话语啊!你知道你只是个动物,知道你没有头脑吗?门外那个正靠在路灯杆子上的蠢货两眼模糊、嗜酒如命,你知道他在智能上比你高级不知多少吗?那一个个头脑狭隘、自私自利的恶棍,他们全靠欺骗和诡计生活,从未做过一件体面的事,从未说过一句善心的话,他们的念头没有一个不是卑鄙邪恶的,他们的欲望没有一个不是龌龊的,他们的行动没有一次不是欺诈,他们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是谎言,你知道这些在地上蠕动的骗子手(世界上这种东西有好几百万),你知道他们比你高等得多,就像太阳之于烛光一样吗?你这高尚的、心地勇敢的、无私的畜生啊!他们是人啊,你知道,在整个广袤无际的永恒宇宙间,人是最伟大、最高贵、最聪明、最高级的造物。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告诉你。

  不错,可怜的狗啊,与我们人类相比,你的确非常愚蠢,实在非常愚蠢。我们人类懂得所有的政治和哲学,一句话,除了我们是什么、我们从哪里来、往何处去,这个小小世界外面的一切,以及它内部的大多数东西之外,我们无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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