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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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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这就是实际的原因,但听上去是最不真实的,’他耐心地说。 “‘你会像你让他们被毁灭那样把我毁掉吗?’我问道。 “‘我为什么要这样呢?’他问。 “‘我的上帝,’我小声说。 “‘你变多了,’他说,‘但在某种程度上,你仍然没变多少。’ “我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然后在卢浮宫的入口处停了下来。一开始,我觉得它的很多窗户似乎都是黑乎乎的,在月光下和细雨中变成了银白色。可后来,我觉得自己看见窗户里面有一线微弱的光,仿佛是个在珍品中间巡回的守卫。我非常羡慕他。我很残酷地打着他的主意,那个守卫,我盘算着一个吸血鬼会怎样接近他,怎样杀掉他,拿走他的灯笼和钥匙。这个计划很混乱。我无法实现很多计划。我这辈子只完成过一次真正的计划,而那个计划已结束了。 “最后我投降了。我转身又面向阿尔芒,两眼紧盯着他的眼睛。我想让他走近我,就好像他想使我成为他的牺牲品一样。我低下头,并且感觉到他用力抱住了我的肩膀。我突然一下子想起了克劳迪娅的话,那些几乎是她留下的最后一番话——她承认,她知道我会爱阿尔芒,因为我甚至爱上了她——那些话使我觉得含义深刻而且很有讽刺意味,远比她所想到的要更有意义。 “‘没错儿,’我温柔地对他说,‘那是最大的罪恶,即我们甚至可以为了彼此的相爱走得那么极端,你和我。其他还有谁会向我们表示一点爱、一点同情或怜悯呢?还有谁会知道,我们彼此相互了解,只要不毁掉我们自己,我们就可以不顾一切呢?然而,我们却能彼此相爱。’ “过了很长时间,他站在那里看着我。他向我靠得更近了,头慢慢偏向了一边。他的嘴张了张,好像想说什么似的。但后来,他只是笑笑并且轻轻摇摇头表示他不懂。 “但我没有再多去想到他。我度过了一个那种罕见的似乎什么都不想的时刻。我的思绪很乱。我看见雨停了。我感觉那空气清新而凉爽。那条街灯火通明。我想进卢浮宫。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阿尔芒,问他能否帮我做些在拂晓前占有卢浮宫必须做的事情。 “他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请求。他说他只是奇怪我为什么等了那么久才提出来。” “在那以后,我们很快离开了巴黎。我告诉阿尔芒说我想回到地中海——不是去我已经梦想了那么久的希腊。我想去埃及。我想去看那里的沙漠,更重要的是,我想去看那些金字塔和那些帝王的坟墓。我想去和那些盗墓贼接触。他们对那些墓穴的了解胜过学者们。我想下到那些还没打开过的墓穴中,看看埋在那里的帝王,看看存在那里面的陈设和艺术品,还有那些墓墙上的壁画。阿尔芒正巴不得。我们没有拘泥于丝毫的礼节,在一个傍晚早早离开了巴黎。 “我还干了件应该提起的事情。我曾经回过圣加布里尔饭店里我的那些房间,是为了拿走一些克劳迪娅和马德琳的东西,把它们放入棺材里,然后将棺材埋入蒙特马特墓地那准备好的墓穴里。但我没那么做。我在那些房间里呆了一会儿。那里已全被服务员收拾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仿佛马德琳和克劳迪娅随时会回去似的。马德琳的绣花绷和那几股绣花线都放在一张椅子旁边的桌上。我看着那绣花绷,还有其他所有的东西。我的任务似乎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走了。 “但是,在那儿我也想到了些什么,或者,更确切地说,只是我早已意识到的一些东西变得更清楚了。我那天晚上到卢浮宫去是为了交出我的灵魂,寻找某种能够忘却痛苦甚至能忘却自我的超常愉悦。我已被这种愉悦鼓起了勇气。当我站在饭店门前的人行道上,等着马车带我去见阿尔芒时,我看见了那些走路的行人——林荫大道上那些川流不息、穿着讲究的绅士淑女们,卖报纸的小贩们,扛行李的搬运工们,还有马车夫们——这些全都沐浴在一种全新的光芒下。以前,所有的艺术已使我拥有了更深切地理解人类心灵的希望;现在,人类的心灵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没有贬低它。我只是把它忘了。卢浮宫那些精美的绘画不是为我画的,它们和那些创作它们的画家关系密切。他们尽情享乐,然后死去,就好像是一群走向墓碑的孩子。就像克劳迪娅,离开了她的母亲,穿戴着珍珠和打制的真金首饰活了数十年。就像马德琳的那些玩偶。当然,也就像克劳迪娅和马德琳,还有我自己。我们也全都会化为灰烬的。” 第四部 “故事就那样结束了,真的。 “当然,我明白你想知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阿尔芒到哪里去了,我去了哪里,我又做了些什么。但是告诉你吧,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没有什么事是真正命里注定的,而我向你描述过的最后一晚去卢浮宫的事,也只是预言性的罢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改变过。在那令人改变的伟大源泉之一——人性当中,我不再追寻什么了。甚至在我对世界上美好事物的热爱和沉醉当中,我也无法找到可以让我返回人性的东西了。我用吸血鬼的方式饮尽了这世界的美丽。我知足了。我内心充满着它们,但是我已经死了,而且无可更改。像我说过的一样,故事在巴黎就结束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克劳迪娅的死导致了一切的结束。假如我能看着马德琳和克劳迪娅安全地离开巴黎,我和阿尔芒之间就会不一样了。我也许会再一次去爱,再一次有热望,再一次试着去寻找一种和平常人相像的、丰富且富于变化的生活,尽管这样并不自然。但是现在我发觉这想法是错的。就算克劳迪娅没死,就算我没有因为阿尔芒袖手旁观她的死而憎恶他,结果都是一样的。要么慢慢地发现他的邪恶,要么自己也深陷进去不能自拔……都是一样的。最终我不期望其中任何一种情况的发生。而我自己,除了像一只在火柴的燃烧中蜷缩起来的蜘蛛,也不配有更好的下场。就连阿尔芒,我忠实的,也是唯一的伙伴,也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存在着,存在于那一层将我和一切生灵隔绝开来的面纱,那寿衣一般的面纱之外。 “但是我知道,你急着想了解阿尔芒怎样了。天快亮了。我之所以想告诉你是出为这非常重要。如果没有这一段,故事就不完整了。 “就像我和你说过的,我们离开巴黎之后就去周游了世界:先是埃及,后来是希腊,然后是意大利、小亚细亚——到哪儿都是我决定的,是的,而且不论何处我都跟着自己追求艺术的感觉走。这些年来,时光飞逝而去,不再停留在那些有意义的事情上,而我总是被一些非常简单的事物所吸引——博物馆里的一张画、一扇大教堂的窗户、一座美丽独特的雕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这样。 “然而在所有的这些岁月里,我有一个模糊但是持久的愿望,那就是要回到新奥尔良去。我从未忘记过新奥尔良。当我在热带地区或是那些生长着在路易斯安那也有的花木的地方,我就会强烈地感觉到这种愿望。在对艺术无止境的追求之外,对家的牵挂恐怕是我对任何事物的感觉中唯——点闪亮的热情了。而且时不时地,阿尔芒会请求我带他去那儿,而单纯从绅士的角度来看,我很少做什么事能让他开心,而且常常不和他打招呼就跑出去很长一段时问。我想带他回去,既然他已经问过我了。看起来,好像他的请求让我忘却了害怕自己在新奥尔良可能会感觉到痛苦的那种朦胧的恐惧,忘却了自己可能会再次被以前那种忧愁和彷徨的惨白阴影笼罩。但是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这种恐惧比我料想的还要强烈一些。我们回到了美国,但在纽约住了很久。我不停地把那想法搁到一边,而最终阿尔芒采用了另一种办法催促我。他告诉了我从我们在巴黎时起他就隐瞒着我的一些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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