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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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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不该拿人先开刀的。不过,这类经验我只能自己去学习了。刚刚应付完警察,安顿好奴隶,莱斯特就让我和他一起钻进沼泽地。夜已经深了,奴隶们住的小屋漆黑一片。我们很快就看不见普都拉的灯光了。我感到焦躁不安起来,还是那些感觉:记起恐惧,迷惑不解。如果莱斯特天生有些才智的话,就会耐心温和地把情况说个清楚,告诉我不必害怕沼泽,虫蛇绝不会对我造成伤害,我应该集中注意在黑暗中看清物体这一新的能力。他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一个劲责怪我,弄得我心烦意乱。他只关心猎物,以及帮我开一个头,并让我继续下去。 “当我们终于发现猎物时,他就催促我行动。这是一小群逃跑的奴隶,聚集在一起。莱斯特以前就袭击过他们,大约已经袭击了他们总数的四分之一。他躲在黑暗处注视着,等待他们中的某个人离开簧火,或者等他们睡着的时候攻击他们。他们一点也觉察不出莱斯特的出现。我们在那里注视了他们有一个多小时,才看见一个男人——他们都是男人——终于离开那块空地,走了几步进树丛去解手。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莱斯特摇了摇我,说:‘去要他的命。’”吸血鬼看着男孩睁得老大的眼睛,笑了笑。“我想我那会儿吓坏了。要是你的话,你也会吓坏的,”他说。“不过那时我不知道我应该先杀动物,而不是人。我赶紧说我不大可能抓住他的,结果那个奴隶听到了我的说话声,转了转身,背对着远处的火,往黑暗处看去,然后悄无声息地迅速从腰带里抽出一把长长的刀。他上身赤裸,只穿一条裤子,系一根腰带。这是一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人。他说了句法语土语,然后向前走来。我知道他看不见我们,而我在黑暗处看他很清楚。莱斯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他身后,一手抱住他的脖子,一手抓住他的手臂,动作之快,令我目不暇接。这个奴隶大声喊叫起来,想把莱斯特甩开。莱斯特低头一口,那个奴隶就像被蛇咬了一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接着他又咬了那人的膝盖,快速地喝着血。这时,其他奴隶都往这面跑来。‘你真让我恶心。’他回到我身边时对我说了这句话。我们好似黑色的虫子,隐蔽在夜色中,看着那些奴隶来来去去,发现了那个受伤的人,把他拖了回去,丝毫没有留意到我们。他们四下散开,在树丛中搜寻攻击者。‘快,在他们返回营地之前,咱们还得再抓一个,’他说道。于是,我们迅速奔向一个离群的人。我依然忐忑不安,认为自己没有攻击能力,也没有攻击的欲望。我说过有许多事是莱斯特应该给我讲讲清楚的,还有许多事是他应该做的。他本来应该能使我这一经历丰富多彩,然而他没这么做。” “他该做什么呢?”男孩问,“你指的是什么呢?” “杀人不是一件普通的事,”吸血鬼说道,“不是简单地把血喝足。”他摇摇头。“这无疑是在感受另一个生命,而更多的是在感受另一个生命的消失。随着他的血液慢慢消失,那是一次又一次对我自身生命消失的感受。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是从莱斯特手腕上吸血的时候,我感受到他的心跳,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杀人是对这种感受的一次又一次回味。因为对于吸血鬼来说,这是至高无上的感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严肃认真,就像是在与一个观点不同的人争论一样。“我认为莱斯特从来不曾体会到这一点,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能体会到这一点。可以说,他也能体会一些东西,但对于那些该体会到的却体会得微乎其微。在任何时候,他都没有费心提醒我,让我想起那时为了求生而抱住他手腕不放时的心情,或者为我选择一个地方,让我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能保持一点平静,保留一些风度。他在整个过程中猛打猛撞,就像要尽快把什么东西抛在身后一样,比如一段路程。他一抓住那个奴隶,就弄得他喘不过气、脱不了身,同时把他的脖子露出来。‘干吧,’他说,‘你现在不能回头了。’我克服了精神不振和满心的厌恶,听从了他的话。我在那个弓着腰拼命挣扎的男人旁边跪下,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咬向他的脖子。我的牙齿刚开始变化,还不能顺利戳进去,只能撕开他的肉。有了伤口,血就流出来了。我紧紧抱住脖子喝起来……这时其他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莱斯特、沼泽地、远处人群的嘈杂声都烟消云散了。莱斯特好像变成了虫子,嘤嘤嗡嗡,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吸着吸着,竟然迷迷糊糊起来。那个人的使劲挣扎给我握紧的双手带来了安慰,随即又传来了敲鼓的声音,那是他的心脏在跳动——只是这一次他的鼓声和我的鼓声非常和谐地糅和在了一起,我的每一根纤维里都回荡着这两个声音。鼓声越来越慢,一声接一声地低沉下来,像是要永无止境地敲下去。我迷迷糊糊、昏昏欲睡,身子有点支持不住要倒下去的样子。这时莱斯特拽了我一把。‘他已经死了,你这白痴!’他以他那特有的魅力和老练对我说道,‘人死了就不能再喝他的血了,明白吗!’我有些失魂落魄,固执地对他说那个人的心还在跳。接着我就像疯了一般地又把那人紧紧抓住,双手迅速滑过他的胸脯,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我刚要咬他的手腕,这时莱斯特一把将我揪起来,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转了个圈儿。这一耳光使我吃了一惊,因为它不像平常一样觉得疼,那是另外一种震惊的感觉,像是触动了各种感官。我迷惑无助,背靠着柏树站在那里发愣,耳听着此起彼伏的虫鸣。‘你那样做会死的,’莱斯特继续说道。‘他死了你还抱住他不放,你会生病的。’他的声音简直让我受不了。我一阵冲动,想朝他猛扑过去,但这个时候他所说的话应验了。我的胃一阵剧烈疼痛,像是有个旋涡要把我的内脏都吸进去一样。那实际上是他的血液在迅速转换成我的血液,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莱斯特在夜里的行动敏捷得像只猫。我低着头,跟着他回到了种植园,胃痛并没有丝毫好转。 “我们进了客厅,在桌边坐下。莱斯特在光洁的木桌上玩起单人纸牌,我坐在那里看着他,心里很有些瞧不起他。他一边玩一边嘴里咕咕哝哝说些没意思的话。他说我会习惯杀人的,那算不得什么;我必须使自己不受惊吓;我的反应太强烈,好像还没有摆脱‘尘世的烦恼’;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习惯这一切的。‘你认为是这样吗?’最后我问了他这么一句,却丝毫没有兴趣听取他的回答。我现在看清了我们之间的差别。对我来说,一次杀人近乎于一场灾难,吮吸莱斯特的手腕时也有这种感觉。这一次次体验大大影响并改变了我对周围事物的看法,从挂在客厅墙上的弟弟的照片,到透过法式窗户最上面一格看到的一颗星星。我无法想象另一个吸血鬼会对这种变化视若无睹。我已经改变了,永远改变了,这一点我很清楚。我对一切事物最深切的感情就是敬意。扑克被摆成一排排闪亮的单人纸牌戏图形,即使是对那一张张往下放牌的声音,我都满怀敬意。莱斯特的感觉正好相反,他或许就没什么感觉,根本就是朽木一块,不可雕琢。他手里玩着纸牌,嘴里一个劲喋喋不休,像世人一样婆婆妈妈、无聊乏味,真是可悲可叹。他对我的感觉不屑一顾,还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不让自己有任何感觉。到了早晨,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强他百倍,竟然还把他奉为老师,简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如果真有必修课的话,他应该引导着我学,当然我必须忍受他的心态,对生命本身极为不敬的心态。我开始对他冷眼相看,没有因高他一等而瞧不起他。我万分渴望新的体验,类似杀人那样的一种极其美丽慑人的体验。我发现如果要充分体会每一次的经历,就要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学习,光靠莱斯特是没用的。 “天快亮的时候,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走廊里。明月高挂,照着棵棵柏树,烛光从开着的门缝中泻出。水泥柱子和墙壁粉刷一新,地板洁净如洗,刚刚下过的一场夏雨使夜晚更加清爽、洁净,处处可见水珠晶莹闪亮。我斜靠在走廊尽头的一根柱子上,头轻触着一株素馨花柔软的花须,旁边有颗紫藤与它争奇斗艳。我靠在那里,想着在未来的时空里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并决心无论什么我都小心以待,诚心以待,从中学习,丰富自己。这意味着什么,连我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如果我说我不想匆匆经历每次感受,如果我说要好好体验吸血鬼的强烈感受,你能理解吗?” “能,”男孩热切地说道,“听起来像是在恋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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