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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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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们,至少…… 封闭的空间总是让人觉得苦闷。墙限制你的视野,天棚压抑着头脑,因此给人的感觉是沉重的预制板随时都会落在头上,把易碎的肉体理在它的下面。甚至地板也开始颤动,并在下陷,于是这些破碎物把你拖到地狱…… 正方形的房间不太大,从门到窗户五步,从一面墙到另一面墙也是五步。头上是一个从几何学角度来看很正确的正方形窗户,窗上镶着厚厚的玻璃,房间里堆着天蓝色的破被。乳白色的光线照射着玻璃,使人觉得窗户是不透明的,但事情不在玻璃上,天气就是这样。除了这光线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天之中,娜塔莎要往窗外看上一百次,大概她用脚步丈量房间的横向和纵向也得有一百次了,但这只是最初这段时间。监狱的囚室就是这样,她一直这样认为。不过,这个房间和囚室的区别在于它的相对的舒适,大大的软床、大电视、录像机、冰箱、空调、多层的书架…… 甚至她还有个仆人。姑娘就这样自己来称呼那位身体强壮、沉默寡言、长着灰色面孔的丑男人。这个丑男人一天出现三次:早晨、中午和晚上,给她带来吃的东西,然后把餐具拿走,并完成她的小小请求。 不论姑娘怎样试图和这个丑人交谈,怎样想开始谈话,他都看着她,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好像眼睛什么都没看见,嘟嚷着回答了什么,就走了,把装有盘子、碗的车推走了。 大概他是个聋子。 从一开始,也就是他到这里之后,娜塔莎就想和他好好谈谈。她笑着,甚至有点卖弄风情,对他提出一些完全自然的问题:为什么河上警察局那些可怕的人直接把她从莫斯科河上的游艇里绑架了。为什么把她软禁在此?为什么不允许她给妈妈打电话,妈妈现在一定很着急,很着急。总之,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姑娘没等到他回答,就开始吵闹,哭喊,说她有个好像是做律师工作的有威信的伯伯,如果不把她放了,她的男朋友马克西姆就会来,他会跟着她的,他脾气暴烈,一定会把他们都打死,总之,他门没权把她关起来…… 然后,这一切就很自然地结束了。结果就是:娜塔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妈妈,忘记了不久前在母校举行的舞会,忘记了她在那里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出色,忘记了有权威的律师伯伯,也忘记了最奇怪的事,甚至连马克西姆也忘记了。 这些事发生得并不明显,好像谁拿湿海绵从它的记忆板上擦掉了一切,用股粉笔乱涂掩住了主要的东西……而这主要的东西就是每个正常人所渴望的幸福,现在,姑娘几乎在肉体上能感觉到这种幸福了。 娜塔莎甚至都没发现,有一天清晨,丑男人和一个更丑的阴沉着脸的男人一起来了。这个人好像一切都是正方形的,头、肩,甚至连他的驼背。 他们给她喝了一杯可口可乐,姑娘像傻子似的笑着,喝下去了,闭上眼睛,就躺在床上了。 因此说,她是幸福的,幸福的,非常幸福的。她绝对的幸福,不可转变的幸福,幸福充满了整个狭窄的房间,幸福和极度的快乐从这个床对面的方窗户中流出来,墙和空气中都被幸福所美化,幸福从沉默的电视中静静地渗出,又以悦耳的沙沙声溶入大脑中。 幸福、幸福、幸福…… 甚至在她的舌头上转动着常用的、稳定的搭配“希一英一幸”,最后这个温柔的音节又拉长了:福……福……福…… 那么,幸福是什么样的呢?幸福就是你什么都不需要。不,只要一点:那就是躺在床上,哪怕是躺在这个狭窄的房间,哪怕是一个人,躺在那里感受自我,倾听自我,聆听幸福的音乐、九霄云外的音乐.感受那看不见的周围的气氛。 仿佛海水流淌到湿润柔软的沙滩上,那奔腾的海浪抚爱着、舔吮着草原,头上是淡蓝淡蓝的天空,这种蔚蓝色刺痛着眼睛,手沉沉的,不听使唤.但正是这种不听摆弄更使人兴奋。 因此,不愿想任何事,好像她能完成任何愿望,随便是谁的,随便什么样的,并且相信别人告诉你的一切,因此你才是幸福的。 后来,娜塔莎被放到一个很大的轿车里,那车轮上是一间小房子,里面有电视、录像机、冰箱,于是,她被拉到某地去了,姑娘甚至连问都不问,究竟上哪儿去。哪怕上大边也好,因为现在对她来讲,到处都那么美好。 但是,很快这一切就结束了。 迷惑她意识的那种令人愉快的毒气不易察觉地消失了,因此这事变得奇怪起来。她是那样的娇小,没有自卫能力,所有人都不在身边,在陌生人圈子里,在那么个巨大的汽车里.而且还从外面锁上了门。尖尖的树梢在窗外慢慢地飘动,在一丝光亮里透出蔚蓝色的天空,随后。乌云又把蓝天遮住了。由于这种变换娜塔莎不知为什么感到非常孤独,并且很想大笑,大概是由于对自己的可怜吧。 汽车沿着公路不知驶向何方,姑娘掀开被子站了起来,用不听使唤的双腿走向把车厢和司机驾驶位置分开的玻璃板。 方向盘后坐着一个长着一双突出眼睛的红脸人,那个特大的金宝石钻戒不知为什么引起了她的注意。娜塔莎觉得她在哪儿,曾经在另外的生活圈子中,见过这个人,遇见过他…… 和戴钻戒那人坐在一起的那个穿白西服的人在坐位上坐立下安,当他听到后面乘客轻轻走动的时候,他甚至没转到她那面,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出几个神秘的、有些可怕的字。 “你听,苏霍伊,她好像已经清醒过来了。” “现在我们快到卡路加了,再给你一份药。”坐在司机旁被称为苏霍伊的那人回答道。 所有这一切是那样的可怕,姑娘又重新回到车厢的深处。坐稳之后,她用手擦了擦鬓角,现在她感觉头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大脑中有一个对比,意识急剧的拍击把好像是曾经喜爱的节目《电影旅行俱乐部》某种地理的、民族的什么东西推到记忆表层中,而对比也是这样的,在某个很远、很远的亚马逊河附近的原始森林里,居住着一支野人部落,这个部落去围猎其他部落,但不吃掉他们,只是割掉他们的头,取出大脑,把颅骨晾干,然后把热带树木中一种多汁的、松软的软东西塞到颅骨中,这是一种宗教仪式。姑娘觉得,对她也在做某种类似的事,取出大脑,住头里塞上一种东西,而没有这种东西她现在连一分钟也活不了。 很快,汽车停下来了。红脸男人走进后车厢,默默地递给姑娘一杯果汁,姑娘机械地把它喝干了,她太渴了。 又是那看不见的水流,那轻轻地拍岸浪声,轻抚着大脑,于是她又重新想完成任何愿望,使所有人以至于每个人都幸福,并已,波浪要把她带到柔软的沙滩上,使之溶化。 当娜塔莎重新清醒的时候,颜色消失了,她的眼神暗淡了,平稳的水流阻止她跑动,那无边无际的海水又变成了泥坑里发霉陈积的臭水。 于是,重新又是房间,但是已经是另外一个,稍小一点。桌子、椅子、床、电视、天棚下高高的窗户。在世界上除这之外再什么也没有了。 姑娘从床边站起来了,走到窗前,踏着脚欠起身来,抓住窗台,往下看:下面是各样的房顶,褐色铁皮,黑色油毡纸,灰色的石棉水泥板,红色的砖,白色的水泥。那边是正方形的斜坡,斜坡上竖着一动不动的像树一样的黑色天线,而且这种树很多,很多,整整一片树林。 这凄凉的铁树林,使娜塔莎伤心并控制不住对自己怜悯的感情潮水般油然而生。一瞬间这种感觉取代了所有其他的感情,甚至不久前那种绝妙的完全幸福的感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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