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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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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特一个人呆在厨房里。夜里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小心地关上所有的窗子。他还没有习惯这座奇怪的老城堡,而现在,可能很快他就得回到主人艾里希的城里的房子。邦特又打了一个哆嗦,但这次是因为回想起他看见主人艾里希好像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出现在今夜时心里的那份惊喜。 多么激动人心的场面!看看他都会让一个老人年轻起来。 邦特轻快地搬起他们刚才打雅士牌的桌子送回酒窖。他把他平常放在桌上的架子和瓶塞起子放回到桌子上,看着一瓶格拉彻·西摩莱希1959年葡萄酒。他本来要测试一下,结果就忙着准备晚会了。 这个晚会!总统本人,不管是哪届。还有纳弗中校!还有克拉特主教!甚至还有那个面孔上了杂志封面的女人,米歇尔夫人,据说她曾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主人艾里希,当—— 哈。都是过去的谣言了。 他把那瓶西摩莱希酒拿在手上轻轻转着。尽管1959年是世纪之年,不过就算是上好的摩泽尔的酒,其白葡萄酒也没有哪种可以保存这么长时间不变质。 他想着,拔掉了细长瓶子上的软木塞。瓶塞是潮的,气味还新鲜。他倒了四分之一杯,闻了闻。味道没变。他吸了一口。我的上帝,还相当棒。 而且架子上还有三打呢!他明天早上得把这一发现报告给马吉特小姐。但是,这瓶已经打开了,对不对?而且用什么来庆祝艾里希·洛恩的胜利归来最好呢?邦特把酒斟到杯沿,默默地献了酒。 他听见头上有脚步声,两个人的。那么说她从河边回来了。而且是和那个美国大个子。丢人。她有了艾里希,还需要第三者干什么。 瞧他那亮相!像个足球明星,盖世英雄。这下子这个美国人可就没有机会了。邦特从来没有装作吃惊地看到马吉特小姐和布里斯先生在一起。她是个健康的年轻女人,尽管太瘦了点儿,而且上帝知道她的未婚夫欺骗她的时候从来不犹豫。 不,邦特发现他内心里从来没有对她和那个美国人的关系发出过传统式的怨言。但是既然主人已经回家了,对吧。 只要他的健康一恢复,女人又会成群结队地进出下莱因路的那栋房子,就像以往一样。邦特又给自己斟上酒。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主人会安定下来和马吉特小姐结婚。 邦特的想像力从来没有超越过这一点。作为瑞士人,他会发现很难设想结婚以外的事。不过得要一段时间。当他帮助主人艾里希上楼并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他看见他服了一个小药丸帮助睡眠。邦特被他主人现在服的各种各样的药吓了一跳。 “止痛片,邦特利。”艾里希说。“施蒂利制药配得最好的药。” “但是药力不长?” 主人艾里希没有回答。 现在邦特叹了一口气,喝着第三杯摩泽尔酒。开瓶都这么长时间了,它还是那么新鲜、清爽、淡淡的果味,但是小心点总是好的。他得测试完这瓶酒。头顶上的脚步停了。 这个美国人以前从来没有在城堡呆到这么晚。他常常星期天来吃午饭,但是从来没有到过一楼以上。邦特若有所思地啜了一口酒。这种情况倒更像他以前在下莱因路的那栋房子里遇到的,女人躲起来,门铃响了,午夜狂逃,火冒三丈的丈夫。真丢人。 邦特笑了。 “做梦呢,邦特先生?” 他吓得一转身,半天反应不过来。马古特·施蒂利正半笑着看着他。“马吉特小姐,这格拉彻·西——” “明天告诉我。”他们说着瑞士德语,那起伏的声音就像穿着木鞋爬坑坑洼洼的鹅卵石台阶一样。“还剩没剩香槟?” 邦特惊慌失措地看着冰箱,不敢移动,怕露出身后几乎空了的酒瓶。“我去拿。”她说。 她的声音中有什么新的东西让他的血都凉了。他感觉到这不是直接针对他的,但是有一种他从没有听见过的力量。因为那瓶摩泽尔让他惭愧得不得了,他竟站在那里动也不会动了。她拿出一瓶多姆·伦那特酒和两个杯子,然后开始离开厨房。 “邦特。” “是的,马吉特小姐。” “慢慢喝。1959年可是个好年份。” 她消失了,留下他背对着桌子站着,桌子上放着那瓶西摩莱希酒。这眼神!×光! 马吉特把布里斯安顿在她妈妈的那张柳条躺椅上。她给他们俩倒上香槟,他们碰了杯。 “生日快乐。” “嗯。”她把杯子放在长长的修道院餐桌上。“坐着。我一会儿就来。”她离开屋子,沿着黑乎乎的走廊飞快地走着。这些走廊从打她学走路时起就熟悉了。艾里希的卧室在那边那个角落里,就在她父亲以前用过的套房的隔壁。 马吉特跨进这间屋子。外面射进一道淡淡的光,不是月光或者星光,是卸货坪的一盏灯还亮着,灯光让她看见了艾里希的侧影。他仰卧着,胸脯慢慢地起伏着。 睡得真香。他的良心没有任何不安,在那疯狂的自我毁灭的行动中,他奋不顾身地让她摆脱了伊瑟林,他显然洗清了自己所有的罪孽。能这么做也太不简单了。 即使在草坪上浪漫的烛光中,她也看见了他们为了保住他的双眼而在他的脸上留下的新伤痕,还有他脖子上的伤疤,他真走运没有伤到颈动脉,现在,在这几乎全黑的屋子里,那些缝缝补补的地方都看不见了。他脸上的任何生命纹也不见了。 他又是个孩子了,不出名的、享有特权的孩子,他们总有办法抓住生活。就像她总有办法一样。 从服了安眠药的睡眠中他嘟囔了些什么。某个女人的名字,马吉特想。黑暗中她笑了。可能是我的。可能不是。 她若有所思地沿着黑乎乎的厅走向布里斯等着她的那间点着灯的屋子。生日快乐。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三十岁的全部重量要在星期一才会落到她的身上,在曾经做过她父亲顾问的那间律师行的办公室里。 现在没有压力。她在自己的城堡里和自己的未婚夫与情人。一切还都是假的。 她来到起居室的门口,看见布里斯已经把那双漆皮拖鞋踢掉了,领带也松开了,太像在家里了。他呆呆地盯着手中的香槟杯子,好像在数气泡。 “我希望看到一份最终的气泡检查报告,”她从长屋子的那一头说道,“完全用条形图。” “艾里希怎么样?” “睡着。” 他忧郁地点了点头。“你呢?” “三十。” “我呢?” “满面红光。” 她从餐桌上拾起酒杯。“肥猫。”她说着,对他举起酒杯。“他们有没有提议让你加入青年领袖协会?” “那是什么意思?”“可怕的侮辱。我得想想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用杯子向他致敬。“那间屋子里躺着个贵族少年,生活用经验和一点痛楚让他起了一些皱纹,但仅仅是皱纹。而在这儿躺着你,商会先生。”她把杯子举得更高了。“这里站着我。为我干杯。” “没劲,是吧?” “嗯?” “三十岁了。” 丢人,一个姑娘独自和两个男人在楼上,是不是?邦特啜着他的酒。在寂静的夜中,他可以听见这栋老房子发出的清脆的吱嘎声。外面清新的春风旋舞着。四月。像以往一样,一切都开始了。 邦特看见那副抽过牌的雅士牌放在水池台上。可能是博多随意扔在那里的。黑桃王后的眼睛咄咄逼人地盯着邦特。他皱了一下眉头。他永远也不会习惯用王后玩雅士牌。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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