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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他坐在那里,耳朵里是阿尼·尤勒的唠叨,心里在想,这可能是契合的问题。他读过些这方面的东西,这和动物识别其他动物、判断敌与我或者同类与天敌有关。是第一印象的问题。米歇尔身上那种独特的东西正好和艾里希这些年来内心中一直想着的女性类型合拍。

  “……而且在举国上下的那种绝望的情绪中,某些工业分子和某些有组织犯罪的分子会联手保证那种非法的商业优势,可以使日本脱离——”

  人有没有可能测出这些内在类型的秘密?一个人心里怀着多少种自己不知道的类型,直到他看见那栋房子、那棵树、那座城或者桌子或者画。就像柏拉图山洞里的那些人一样,看现实世界总想通过……什么的反射来着?他酒喝得太多了。原型。

  “……提醒你们中那些处理日本人投资和日本人贷款问题的人要拿出比平常多得多的小心来检查全部的附属——”

  我通过沃尔特办的事她永远也不会满意,艾里希对自己说。她真的很像马吉特。在她的游戏中还留着一手牌。还有一圈或者两圈。她手上的牌还有很多,而他却连这些是什么牌都不知道。

  这轮掌声很客气,但是却很实在,即使在已经停止了胡思乱想的艾里希听来,也清楚地表明阿尼·尤勒的演讲很受欢迎。继之而来的是普通提问者提出的一轮问题,他们中很少有人是想多了解些东西,多数仅仅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其中就有沃尔特。

  “……但是肯定,”沃尔特打着向尤勒提问的幌子说道,“肯定我们中的这些人有足够的商业敏锐,可以察觉出哪怕是一丁点的变了味的东西——”

  艾里希也不去听他说。沃尔特提的这些问题仅仅是为他的天才做广告。酒杯空了。艾里希斟上酒,慢慢地呷着。

  对,米歇尔的游戏远不止这些,他警告自己。她想从施蒂利那里得到的不仅仅是一大笔贷款。她想寻求的是某种有机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想拉马吉特进来的唯一原因。

  七个问答之后,尤勒宣布晚餐结束。一些人站了起来,聚成小团体,喝着杯中的酒。艾里希转向普兹·西格。“你能帮我个忙对付沃尔特吗?”他问道。

  “施蒂利?”那胡子垂了下来。“那没法帮。”

  “咱们呆上一会儿。你什么也不用做,站在那儿就行了,普兹。”

  “是跟白鼠耍花招吗?”

  “没错。”

  “算我一个。”

  但是那只耗子呢?艾里希挤过站着的人群。有人记得沃尔特上厕所去了。艾里希离开房间走到最近的厕所。他开始推门,但是里面低低的说话声让他停住了。声音其实不是从厕所里传出来的,而是从隔壁的四室里传出来的。这里在冬天用作衣帽间。里面通常有灯,帮助那个小坏蛋找到你的帽子和外衣。现在,从这回进去的地方传出沃尔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听得见。

  “你已经发现她去哪儿了?”

  艾里希朝衣帽间柜台的一边挪了挪,更接近声音,但又不会被看见。他躲在上行楼梯的下面。有人回答了沃尔特,声音太低,听不见。

  “宣誓证词,嗯?好。磁带呢?”

  咕哝声。

  “我很满意。”沃尔特用较大的声音说道。“在本案无懈可击时告诉我。不,在这儿不要多说。”

  白鼠自己阔步走出衣帽间,走进厕所,没有看见艾里希。艾里希已经躲进楼梯井下阴暗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保罗·伊瑟林从衣帽间里冒了出来,又瘦又小,鬼鬼祟祟。当伊瑟林回到包房时艾里希觉得他看上去很沮丧。想到他是在帮施蒂利们做事,他也活该如此。

  艾里希慢慢地走回到餐厅。他静静地站了好长一会儿,目光扫视着一群群站着和坐着的人。这就是他的巴塞尔,不管他想要不想要。过了一会儿,普兹·西格找到了他。

  “沃尔特在哪儿?”他问道。

  艾里希抬头看着他,一开始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盯着普兹的胡子,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哦,那事。”他最后说道。

  “走,咱们干吧。”

  “普兹。”艾里希慢慢地说道。他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心里在颤抖,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对沃尔特和伊瑟林感到气愤,还是替马吉特担忧。

  “出了点事,普兹。算了吧。”

  第四十四章

  月亮升起来了。半个,在这八月的晴空中看上去就像满月一样的亮。它投下的光就像阳光一样的强烈,照射在格勒特街外一座小私家花园周围的颤抖的青冈木树叶上。

  这栋房子独自坐落在那个小花园的正中心,方方正正的三层灰色石头楼,有角窗和一座很雅致的过车厅。那辆美洲虎已经停在了过车厅下,但是一眼看上去,房子里没有灯光来表明有人在家。

  这在老伊瑟林府是很正常的事。现在只有保罗住在这里。他的妹妹和她的丈夫还有孩子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他的父母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们的最后一位终身雇员,管家克洛恩夫人,六个月前就让保罗辞退了。

  这倒不是说保罗·伊瑟林好像没有办法摆脱贫困。家里的钱用完了,但是有几家建筑公司出大价钱买他这块地产。当然,这可爱的老宅会被夷为平地。但是两英亩的土地,在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上,如果一个建筑商能在这里盖,比方说,一栋二十层楼的公寓,那就相当值钱了,假如他能买通土地规划官员的话。他们是很严格,但是巴塞尔的官员不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官员工资挣得多。

  上一笔出价对保罗太有诱惑力了。一百万瑞士法郎。他可以离开巴塞尔,到别的地方东山再起,好好干他一番事业。但那就意味着伊瑟林家族他这一支山穷水尽了。在巴塞尔还有些其他的伊瑟林,表亲之类的。所以这并不意味着在巴塞尔显赫了这么多个世纪之后这个名字要销声匿迹了,而只是保罗的父亲所代表的这一支。他父亲是整个家族中最受尊敬,最受爱戴的人。出卖他的宅子,他的花园,他的长子继承权……保罗拒绝了。

  他看着卧室窗外的月亮。一只现代的玻璃缸中,一支小蜡烛给这间屋子增添了些闪烁的实在感,但是月光要真实得多。

  他发现自己在想像着谢尔特的样子,倒在米黄色大众车的方向盘上。这些天来,为了保护伊瑟林的长子继承权,他付出的代价任何人都无法想像。

  “你在看什么?”艾尔菲从床上问道。

  保罗转过身来,摸了摸皮包骨头的胸脯上那乱蓬蓬的胸毛。这个动作没什么意义,只是给他些时间思考。“是月亮,宝贝。过来看看。”

  “不。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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