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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坎贝尔小姐莞尔一笑。她跟CDC其他人一样,热情友善。这个机构从1973年起正式归属联邦政府。然而在玛丽莎看来,它并不像一个政府机关,而更像一个学术研究机构。助人为乐在这里蔚然成风。虽然一到四点半,秘书和工务人员就下班了,专业人员却都毫无例外地留下,常常工作到半夜。他们热爱自己的事业。

  玛丽莎步出图书馆。它实在大小。中心有一半图书资料不得不散放在各个房间里。在这点上,CDC就很像联邦政府属下的一个卫生机构了:财政预算缩减,得自己四处寻找资金。玛丽莎注意到,它看上去也像是个联邦机构。大厅墙壁刷着单调的绿漆。地上灰色尼龙地毯的中间部分已经磨薄。电梯口按倒挂着一幅罗纳德·里根微笑着的相片。下方有人恶作剧地钉了一张索引卡片,写道:“如果你不满意今年的预算,那就等下一年的吧!”

  玛丽莎步行上了一层楼。她的办公室就在图书馆上一层。叫它办公室未免抬举了它。它其实更像一个壁橱。没有窗户。原先大约是用来存放清洁工具的。墙壁漆成水泥色。里面刚好容得下一张铁皮书桌,一只文件柜,一盏立地灯和一把转椅。不过玛丽莎还是庆幸能有这么一间小屋。中心的空间供不应求、竞争激烈。

  尽管有种种不便,玛丽莎还是能明显地感到CDC在正常运作。它多年来一直不仅仅给美国自己,也给世界其他国家提供着出色的服务。她记得很清楚中心几年前是怎样出色地解开了“退伍军人病”①之谜的。自从1942年它以“疟疾防治中心”的名称成立以来,类似的例子已有好几百了。他们在美国南部扑灭了疟疾,于1946年改名为“传染病防治中心”,分别建成了细菌、真菌、寄生虫、病毒和立克次氏体属微生物实验室。第二年又增建了寄生病实验室。寄生病是动物病,可是能传染给人类,像鼠疫、狂犬病、炭疽病就是。1970年,它又改了名,就叫“疾病防治中心”了。

  ①全称为“退伍军人协会会员病”,肺炎的一种。1976年首次确定其病原体为一前所未知的杆菌。本病及病原体因美国退伍军人协会在费城开全州大会,会员中182人得病,29人死亡而得名。CDC进行了研究,认为中央型空调器可能将其中污染了的水以水珠的形式扩散,引起暴发。

  玛丽莎一边把零碎东西放进政府发的公文包里,一边回想着CDC从前的功绩。这是她考虑来中心工作的主要原因。在波士顿完成了小儿科住院实习后,她就申请并被接受为流行病情报处的调查员,为期两年。这个工作就像一个卫生界的侦探。三个半星期以前,也就是圣诞节前夕,她刚刚结束入门训练课程,如公共卫生管理、生物统计学和流行病学——研究和防治某一特定人群的卫生和疾病的学科。

  她披上深蓝色的大衣,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就像在以前的医学训练过程中经常发生的那样,虽然修完了入门训练课,她还是觉得缺乏准备去处理真正的紧急情况。从教室到实践毕竟有一段距离。知道怎样把一种疾病的病例描述得有条有理,揭示起因、传播途径和宿主,远不等于知道怎样控制涉及真人真病的暴发。万一接到任务,她就不得不飞跃这一距离。事实上,这还不是“万一”,而是早晚的事。

  提起公文包,玛丽莎关了灯,走向大厅去搭电梯。她跟四十八个人一起上的入门训练课。大部分人跟她一样,是受过训练的医生。有些是微生物学家。有几个是护士。还有一个居然是牙医。她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有她现在的这种信心危机。在医务界,人们通常闭口不谈这类事情。那有损“形象”。

  训练结束之后,她被分配到病毒部特殊病原体组。这是现有空缺中她报的第一志愿。她如愿以偿,因为她在班上名列第一。玛丽莎几乎没有病毒学的知识,所以才化许多时间在图书馆恶补。申请来这个组是因为当前艾滋病的流行使以前一直是细菌学副手的病毒学成为科研前线。现在,病毒学身处“战场”,玛丽莎希望自己能参战。

  在电梯口,玛丽莎跟候梯的一小群人打了招呼。有的见过面,大多是病毒部的,其行政办公室就在她办公室所在的走廊另一头。其他没见过面的也向她点头致意。可以这么说,虽然她有专业能力上的信心危机,至少还觉是个受欢迎的人。

  在底层,玛丽莎按中心的规定排队签出。五点钟之后离开的人都得这么做。接着她走向停车场。时值隆冬,这儿却并不像过去四年她在波士顿经受过的那样寒冷,连大衣扣子也不用扣上。她的红色本田跑车仍是早上她离开时的模样:灰头土脸,缺少保养,连牌照还是马萨诸塞州的。换牌照只是玛丽莎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众多杂务之一。

  从CDC到玛丽莎的住处开车并不远。中心周围都是艾默里大学的地产。在四十年代初,他们捐出这一块地给CDC。环绕大学的是一些舒适的住宅区。品级从中产阶级下层到百万富翁都有。玛丽莎在前去聚居的德鲁伊德山小区租了一所房子。房东夫妇应征到非洲马里为一个推广计划生育的项目工作了。

  玛丽莎转入桃树广场。在她的印象中,亚特兰大样样东西都是以桃树命名的。她从左边开过她的屋子。那是一幢两层楼的木结构房子,除了地上,还算保养得不错。说不清什么建筑风格。前廊有两根爱奥尼亚柱。每扇窗户都带假的百叶窗,当中嵌一鸡心图案。玛丽莎曾用“讨人喜欢”这个词向父母形容它。

  她在下一条街左转,接着再左转一次。她的房子所在的地块横跨一个街区。要进她家的车库就得绕过整个街区。屋子正面虽有一条环形车道,可是不跟后面的车道和车库相连。从前它们显然是相通的。后来有人建了一个网球场,把它们截断了。现在网球场已杂草丛生,面目全非。

  知道晚上要出门,玛丽莎没把车开进车库,而是转个圈,头朝外停在车道上。走上后门台阶,便听见一个儿科同事送的西班牙长耳狗迎接她的叫声。

  玛丽莎原来从没想过养狗。六个月前,她的一段满以为会导致结婚的恋情突然中断了。对方叫罗杰·舒尔曼,麻州总医院神经外科住院医生。他告诉玛丽莎说,他接受了洛杉矶加州大学的奖学金,打算一个人去。这把玛丽莎惊昏了。从前他们商定,罗杰去哪儿玛丽莎也去哪儿。她也确实申请了旧金山和休斯敦的儿科职位。不过罗杰从来没提过洛杉矶加大。

  玛丽莎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有三个哥哥。爸爸是神经手术医生,冷静沉着,说一不二。因此她一向缺乏自信。她实在接受不了与罗杰分手的打击。每天早上都几乎起不了床去上班。在这种沮丧之中,朋友南茜送了这只小狗给她。开始她还嫌烦。可是“太妃”——小狗脖子上系着一个大蝴蝶结,上面写着这个甜甜的名字——很快就赢取了她的欢心,就像南茜预期的,帮助玛丽莎淡忘了感情创伤。如今玛丽莎爱这条狗爱得如痴如狂。毕竟家中还有一个生命,能接受和回馈她的爱。来到CDC工作,玛丽莎唯一的忧虑便是,如果出差执行任务,“太妃”该如何处置。幸好邻居贾德森夫妇爱上这条小狗,主动建议,不,简直是恳求,玛丽莎万一外出就让他们照管“太妃”。它就像是天赐之物。

  一开门,她不得不招架一番“大妃”兴奋的扑咬,直到关掉报警器。房东第一次介绍这个报警器时,她很不以为然。如今却庆幸有它。尽管市郊比市内安全,她还是觉得,夜里这儿比波士顿更让人感到与世隔绝。她特别欣赏一直随身带着的遥控器。有了它,一旦看到屋子里有意外的灯光或响动,她在车道上就能开响报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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