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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帮什么忙?”她呷着茶,而杰克却放着不动。

  “他说要聘请一位律师。他可能确实是需要,尽管最终他可能并不需要律师。他想让我当他的辩护律师。”

  她放下茶杯。“就这样吗?”

  “还不够吗?”

  “对于一个既诚实又受人尊敬的人可能已够了,而对他则不然。”

  “天哪!凯特,他很害怕。我以前从来没见他害怕过,你见过吗?”

  “我见过他身上所有我需要见的东西。他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显然他现在得到了报应。”

  “看在上帝的分上,他是你父亲。”

  “杰克,我不想谈他的事。”她开始站起身。

  “万一他发生什么事呢?那又怎么办?”

  她冷冷地看着他。“那就发生呗,跟我可没关系。”

  杰克起身要走,接着转过身来,脸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我将告诉你葬礼是怎样举行的。再想一下,你究竟关心什么呢?我会保证让你的档案簿上有一份他的死亡报告的。”

  他没料到她的手会来得那么快,但那一巴掌可要让他受上一个星期了,那种感受就像是有人往他的脸上洒了酸液一样,这种描述要比也此时所意识到的更真实。

  “你怎么敢这么讲?”她怒目而视,他慢慢地抚摩着脸。

  接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溅湿了浴袍的前襟。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小声说道:“不要对带信的人发火,凯特。我告诉过卢瑟,现在我告诉你,生活对于这样无益的事来说是十分短暂的。我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父母,当然,你有理由不喜欢他,那是你的事。但那个老人非常爱你,非常关心你,不管你认为他怎样毁了你的生活,你必须要尊重那种爱。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听不听由你。”

  他向门口走去,可她又抢在了他前面。

  “你对这事儿一点都不了解。”

  “好吧,我不了解。回去睡觉吧,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睡着的,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你牵挂的。”

  她用力拽住他的大衣,把他转了一圈,尽管他比她重80镑。

  “我两岁时他最后一次入狱,九岁时他出狱了。你能理解一个父亲正蹲监狱的小女孩所蒙受的极大耻辱吗?谁的父亲靠偷窃别人的财物过日子?当你在学校上‘表演和演讲’课时,一个小孩的爸爸是位医生,另一个小孩的爸爸是位卡车司机。轮到你时,老师低头看着下面,告诉全班同学凯特的爸爸因做了坏事而不得不离开了家,接着她就跳过去,让另一个小孩表演,这时要蒙受多大的耻辱?”

  “他从来就不为我们着想。从来没有!妈妈一直为他担心得要命,可她始终想着我们,直到最后,他因此也更加无所顾忌。”

  “她最后和他离了婚,凯特,”杰克轻声提醒她。

  “因为那只是她所能作出的唯一选择。可惜就在她的生活要有所好转的时候,她的乳房上患了个肿块,六个月后就过世了。”

  凯特斜靠在墙上,看上去很累。提起这件事是很痛苦的。“你知道真正令人发笑的事是什么吗?她时刻都在爱着他,即使他让她经受了各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磨难。”凯特摇摇头,无法相信自己刚才所说过的话。她抬头看着杰克,脸颊在微微颤动。

  “不过那没什么,我对我们父女两人都挺反感的。”她瞪眼看着他,脸上交织着自傲和正义的神情。

  杰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想要说的话压抑在心里太久而使自己感到心力交瘁。可事实就是如此。多少年来,他一直关注着这对父女间令人难以揣摩的复杂关系,但看到坐在他对面那个女人的美貌和活泼,他就把它抛在一边,他认为她是很完美的。

  “那就是你所认为的公平,凯特?以恨对爱,然后一切都扯平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你在说什么?”

  他向前挪步,而她继续向后退到小房间里。“我早已听过你那他妈的痛苦,我已经对此厌倦了。你以为你是受害者的优秀辩护人,没有那回事,不是你,也不是我,也不是你父亲。你在那里起诉每一个你所见到的婊子养的,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你父亲伤害了你,每次你证明某个人有罪就是扎在那老人心脏里的又一颗钉子。”

  她的手扇向他的脸,他抓住了它并紧紧握住。“你成年以后一直都在向他报复,为了那所有的错事,所有受到的伤害,因为他从来不为你们着想。”他紧紧抓住她的手直到听见她大喘粗气。“可你有没有静下心来想过,你或许也从未替他着想过呢?”

  他松开了她的手。她站在那儿,眼睛瞪着他,脸上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卢瑟是多么地爱你,他从来没想和你联系,从来没想要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因为他知道那是你所希望的,你知不知道这些?他的独生女住在离他几英里的地方,但和他的生活却完全隔绝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觉?你的怨恨有没有让你那样想过?”

  她没有说话。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母亲那么地爱他吗?你对卢瑟·惠特尼的印象是他妈的那样地扭曲,因而看不出她为什么爱他。”

  他摇晃着她的肩膀,“你那该死的怨恨有没有让你有点同情心?它有没有让你爱过什么?凯特!”

  他把她推开。她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他的脸。

  他迟疑了一会儿。“小姐,事实上你不值得他这样。”他停了下来,而后决定把话说完。“你不配得到他的爱。”

  她突然生气了,牙关咬得紧紧的,脸都气歪了。她尖叫着扑向他,拳头重重地捶在他的胸脯上,在他脸上僻啪乱打,而他却感觉不到她的捶打,因为他看见眼泪已从她的脸颊上淌了下来。

  她很快停住了捶打,双臂像灌了铅似的,紧抓住他的大衣不放。就在他们相互拉扯的时候,她坐在了地上,泪如泉涌,哭声响彻了小房间。

  他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到长沙发上。

  他蹲在她身边,让她尽情地哭一阵。她哭了很久,身子不停地一会儿绷紧,一会儿松软,而他吃不消了,双手既冷又湿。最后他用双臂搂着她,胸脯靠着她的体侧。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大衣,两人一起搂抱了很久。

  之后,她慢慢站起身,面色绯红,脸上泪迹斑斑。

  杰克向后挪了挪。

  她不愿看他。“出去,杰克。”

  “凯特……”

  “滚出去!”尽管她在尖叫,但声音很脆弱,很凄楚,她用双手捂住脸。

  他转身走出大门。沿街走的时候,他回头看看她的屋子。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她在向外看,但不在看他。她在寻找什么,他不知道,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他还在看着,但她转身离开了窗子。不一会儿,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杰克揩揩眼睛,转身慢慢沿街走了。经过这一个他所记得的最漫长的日子之后,他回家去了。

  “该死的!有多久了?”塞思·弗兰克站在汽车边上,此时还不到早上8点。

  费尔法克斯县的年轻巡警不知道此事的重大,被侦探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

  “我们约在一小时前发现她的,一位在大清早跑步的人看到这辆车后就报了案。”

  弗兰克绕车走了一圈,从客座这边往里看,只见那女人的脸很安详,与他上次见到的尸体截然不同。长长的头发松散着,飘落到汽车座位的边上,垂到了底板上。万达·布鲁姆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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