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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尼可拉斯翻过了一页报纸,问道:“你是为什么戒烟的呢?”

  “因为吸烟没有好处。这并不需要天才,谁都明白嘛。香烟会要你的命的。”

  在开庭前进行的书面调查中,这位退休上校如果也这么直言不讳。他就不会坐在现在这个地方了。那些问题尼可拉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上校对吸烟现在如此反感,或许只能说明一点,他很想当这个陪审员。他是个退休的老兵,大概打高尔夫已经打得厌倦,对自己的老婆也已经感到腻味,因而想找点儿事情干干,而且他显然对某种事心怀不满。

  “如此说来。你是认为应该禁烟的了?”尼可拉斯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自问自答了成百上千遍,而且对每一种可能的回答,都已准备好合适的对付办法。

  赫雷拉上校慢慢地放下报纸,又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大口咖啡。

  “否。我认为人们应该有点头脑,不要在几乎30年当中每天都抽3包烟。这能指望有什么好结果?健康的身体?”他的语调充满讽刺。毫无疑问,他来担任陪审员时,早已是成竹在脚,有了固定的看法。

  “你是什么时候才有这种见解的?”

  “你怎么这么笨!有这种看法是很平常的嘛。”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法庭事前审查那会儿,你本该把你的看法表达出来的。”

  “什么法庭审查?”

  “挑选陪审员的时候,不是问过我们许多这样的问题吗?我可记不得你曾经吭过气。”

  “当时不想说。”

  “你应该说。”

  赫雷拉脸变得通红,直想反驳,却又犹豫了起来。伊斯特尔这个家伙毕竟懂得法律,至少比陪审团其余的人懂得多。自己或许的确是干了一件错事,而伊斯特尔或许有法子打个小报告,把自己逐出陪审团,从而让人看不起,甚至被关进监牢,或者遭到罚款。

  可接着他的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们不应该讨论本案,不是吗?那么伊斯特尔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向法官报告呢?他要是把在陪审团休息室听到的东西报告给法官,那他自己就难免会遇到麻烦。一想到此,赫雷拉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我来猜猜看。你大概是想使劲儿让陪审团作出对原告有利的裁决,叫被告付出大笔的惩罚性赔偿吧?”

  “不对,赫雷拉先生。我和你不同,还没有一定的看法呢。我们才听了3个证人的证词,而且全是原告方面的证人,所以有许多证人还没有作证呢。我想我将在听完双方证人的证词以后,再理出头错,得出结论。我想宣誓的时候,我们就是这徉保证的。”

  “对,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看法不是固定不变的,真的。”他突然对报纸的社论产生了兴趣。

  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霍尔曼·格里姆斯先生拿着手杖在前面探路,迈步跨进房来。他的身后跟着露·戴尔和格里姆斯太太。尼可拉斯像平时一样连忙起立,去为这位陪审团团长倒咖啡。现在,这已是固定不变的仪式。

  费奇眼睛不离电话机,一直等到上午9点,她曾提到过今天可能来电话。

  她不仅是玩把戏,而且显然有时还要说谎,但他再不愿瞪着大眼盯着瞧,因而便锁好房间,踱进监视室。他手下的两名陪审员咨询顾问,正坐在黑暗中凝视着墙壁上打出的扭曲的图像,等着呆在法庭里的麦克阿多进行必要的调节。不知是谁踢着了他那只皮包,摄像机移动了10英尺,使1号,2号,7号和8号陪审员处于错头之外,只有米莉·杜勃雷和她身后的莉基·科尔曼半隐半现。

  陪审团刚刚坐下才两分钟,因而麦克阿多钉在自己的位子上无法使用手机。而且,他也并不知道某位仁兄的大脚在桌子底下踢动了他的皮包。费奇对着屏幕狠狠地骂了一声,又转身回到办公室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一个衣冠楚楚的信差。信差在街上一路飞奔,来到法院大楼,像其他许多年轻助手或律师帮办一样走进法庭,把纸条塞给了被告律师团。

  随着摄像机一寸一寸向左面移动,屏幕上又出现了陪审席的全景。只是由于麦克阿多用力过猛,杰里·费尔南德斯和6号陪审员安琪·魏斯的面孔被切去了一半。费奇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得等到法庭上午休庭的时光,才能和麦克阿多通话。布朗斯基博士在一夜的休息之后,精力充沛,已为就香烟的恶果进行又一整天深思熟虑的演说作好了充分准备。在讨论过香烟中的致癌物质和尼古丁后,他如今要谈的是具有兴奋作用的化合物。罗尔与他一问一答,一唱一和。

  烟草燃烧时产生的烟含有多种化合物阿摩尼亚,挥发性酸,乙醛,酚和酮,对于孔膜有着一定的刺激作用。布朗斯基又一次走下证人席,站到一张新近印制的半身剖面图前。展现在陪审团面前这张图上的是人的呼吸道,咽喉,支气管和肺。在人体的这些部位,吸进体内的香烟刺激贴膜的分泌物,同时还通过阻滞支气管管壁上纤毛的活动使钻液排出的速度减缓。

  布朗斯基对于将医药术语限制在普通人能够听懂的水平,十分擅长。他用缓慢的语速解释着人将香烟吸进体内以后对支气管产生的影响。又有两幅巨大的彩图挂到了审讯台前的架子上,布朗斯基拿着指示棒继续往下讲。他向陪审团解释道,支气管的乳膜上长着头发丝一样细的纤维这些叫作纤毛的纤维,像波浪一般地一起运动,控制着粘膜表面粘液的流速,几乎能将吸进肺中的所有尘埃和细菌全部排出。

  而吸烟当然是使这一过程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布朗斯基和罗尔在确信陪审员们对这一切都已完全领悟后,又迅速转入了下一个题目。开始对香烟如何刺激粘膜、从而对呼吸系统造成种种损害进行同样精确的解释。

  他们就这样不停地谈论着粘液、粘膜和纤毛。

  人们看到的第一个呵欠,是坐在后排的杰里·费尔南德斯的“产品”,周一他在一个赌场里呆了个通宵,一边看橄榄球比赛,一边饮酒,而且喝得比他自己希望的还多。他每天吸两包香烟,尽管知道这种嗜好对健康有害,但现在,他却实在想抽它一支。

  打呵欠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到了11点30分,哈金法官不得不宣布休庭,给他们两个钟头的时间,去享用那已经是望眼欲穿的午餐。

  让陪审员们在比洛克西市中心溜达溜达,这本来是尼可拉斯的主意,他在星期一给哈金法官写信提出了这个建议。把他们整天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吸不着新鲜的空气,看来确实有点儿荒唐。让他们在人行道上走走,难不成他们的生命会受到威胁?他们会遭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歹徒的袭击?叫露·戴尔女士和威列斯警卫跟着他们,规定一条路线,譬如说,走6到8个街区,再像平时那样禁止他们与任何人交谈。在午饭后逛半个小时,对消化也有帮助嘛。这个想法看来并无害处,事实上,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哈金法官还把它的发明权据为己有。

  但是尼可拉斯曾让露·戴尔看过他给法官的信。因而在吃过午饭,她宣布这一外出散步的计划时,特别点明这要归功于伊斯特尔先生,是他给法官写信提出的建议。于是一个似乎微不足道的想法,结果却赢得了无尽的赞美。

  这一天气温宜人,空气清新,树头的枝叶正加速改变自己的颜色。露·戴尔和威列斯领头,费尔南德斯、鬈毛狗、斯泰拉·赫利克和安琪·魏斯殿后。这4杆烟枪吞云吐雾,充分享受着香烟的美滋美味。让布朗斯基和他的粘膜粘液统统见鬼去吧!让佛里克和他那几张伍德先生黑乎乎的肺的照片统统见鬼去吧!他们现在已置身户外,沐浴着阳光,呼吸着带着咸味的空气,处于美妙的环境之中,他们可得美美地吸上一支。

  与此同时,多伊尔和一个名叫乔·波依的当地侦探,正奉费奇之命,从远处偷偷拍下这一行人的照片。

  随着下午的时光慢慢消逝,布朗斯基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他那深入浅出的才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陪审员们也已完全放弃了竭力想听个明白的努力。那些显然十分昂贵的精制的图表,全都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人体的各种器官、化合物和毒性物质也都稀里糊涂乱成一锅粥。用不着倾听那些接受过超级训练、索取高得令人厌恶的报酬的陪审员咨询专家的高见,谁都可以看出陪审员们已经腻烦至极,罗尔正在干着律师们无法避免的一件蠢事:“杀伤过度。”

  法官大人在4点钟便早早宣布退庭,说是他需要两小时的时间举行听证会,处理几件动议和一些与陪审团无关的事。他在打发走陪审员们以前,又照例声色俱厉地发出一通警告,这些警告他们如今早已熟记,因而只当耳边风,他的话音刚落,他们己高兴不迭地溜出法庭。

  能够早点儿离开,隆尼·谢弗更是分外欢喜。他直接驱车去他的超市。10分钟以后他已在店后他专用的一块地方停好车,三步并成两步穿过仓库走进店堂,想出其不意逮住一个上班打瞌睡的不守店规的包装工。他的办公室在二楼,底下便是奶制品和肉类货架,通过一面单向透明玻璃镜,他可以看到下面店堂的大部分地方。

  在这家公司的17个连锁店中,隆尼是唯一的黑人经理。他年薪4万,有医疗保险和一笔不算多也不算少的退休金,而且再过3个月就可以得到晋升。种种迹象使他相信:他将会提升到地区监督这一级,假如在他的经理任期内业绩显著的话。他被告知说,公司急于提拔一位黑人。但是这一切封官许愿,当然都没有写成文字。他办公室的门从早到晚总是敞着,而且总有一个下手在里面呆着。一位经理助理迎上前来和他打了招呼后,用头朝一扇门指了指。

  “我们有客人,”他皱着眉说。

  隆尼迟疑了一下,目光朝那扇紧闭着的门望去。这扇门后面是一个大房间,生日晚会,职工大会,接待上司等等活动全在里面进行。

  “什么人?”他问。

  “从总部来的。他们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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