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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因为他们的行动还没有造成危害,因为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现在我成了陪审团的一员,我就可以密切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伊斯特尔看到对方的好奇心已经被他激起,便决定及时煞车,把其余的垃圾留到以后再向她倾泻他看了一下手表,突然站了起来:“我得立即去趟洗手间,马上就要开庭啦。”

  露·戴尔风风火火地冲进陪审员室,房门在她身后吱吱咯咯地响个不停。

  “出庭的时间到了,”她大声吼道。那口气就像一个权力不大架子不小的夏令营里的辅导员。

  法庭里旁听者的人数比昨天已减少了将近一半。陪审员们在那破旧的座垫上调整自己坐姿的当儿,伊斯特尔的目光在旁听席上搜索了一番。不出所料,费奇仍坐在他原来的那个位子上,用一张报纸半遮半掩地盖住脸,仿佛他对陪审团已毫无兴趣,伊斯特尔穿的是什么衣服,他更是不管。等一会儿,他准会盯着伊斯特尔的。记者们差不多都还没有露面,再过一阵子他们才会一个个悄悄溜进来。华尔街的那几个毛头小伙子,脸上已经露出了百无聊赖的模样,他们全是嘴上没毛刚从大学毕业的雏儿,派他们来到这偏远的南方,就因为他们是刚刚出道的新手,他们的上司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霍尔曼·格里姆斯太太还坐在老位子上,伊斯特尔心里充满了好奇,不知道她是否每天都会来此,听清一字一句时刻准备帮助她丈夫投下那至关重要的一票。

  伊斯特尔料定他准会在法庭上看见那个私自潜入他寓所的人。也许不是今天,但在审判过程中的某一时刻,此人准会露面。但目前他不在。

  “早上好,”人们坐定以后,哈金法官热情地向陪审团致意道。

  人人都在微笑。法官在微笑,书记员们在微笑,甚至那些律师也在微笑,他们早就不再挤在一起叽叽咕咕,而是带着一脸的假笑望着陪审团。

  “我相信诸位今天一定是情绪饱满身体健康。”他顿了一下,等着陪审席上的15个人别别扭扭地点点头,“好!办事员女士告诉我说,诸位已经为在此度过整整一天作好了充分准备。”把露·戴尔称为什么女士,真叫入难以想象。

  法官大人接着举起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一系列问题。陪审员们一听完这些问题,是准会感到莫大的不快的。他清了清嗓子,收起微笑板起了脸:“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我将向诸位提出一系列问题,非常重要的问题。假如有谁觉得有最最起码的作出回答的需要,我要求他立即回答。同时我还要提醒诸位,对于应该回答而拒不回答者,本庭可以将其作为蔑视法庭论处,判以徒刑。”

  他让这一严重的警告在法庭里反复回荡;陪审员们仅仅听到这样的警告,就已感到惴惴不安。在确信发出的警告已给陪审员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法官开始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是否有人企图与你讨论本案?昨天下午休庭后,你有无接到任伺奇特的电话?你有无发现有陌生人在监视你或你的家人?你有无听见有关本案任何一方的谣传或流言蜚语?或与任何一位律师有关的遥传或流言蜚语?或与某位证人有关的遥传或流言蜚语?是否有人与你的朋友或家人接触,试图讨论本案?昨天下午休庭后,你的朋友或家人当中是否有谁企图与你讨论本案?你有无看到或收到以任何方式提及与本案有关之任何事或任何人的任何文字材料?

  每读完一个问题,法官都要故意停顿一下,用满含希望的目光依次看着每一位陪审员,然后又似乎颇为失望地继续宣读下一个问题。

  使陪审员们感到奇怪的是,提出这些问题时在法庭里弥漫的那种期待的气氛。律师们一字不漏地凝神倾听着,对于就要从陪审席上蹦出那该死的回答深信不疑。法院里的那些女书记员,通常不是忙着翻动文件,就是抓首弄姿,干着与审案丝毫无关的事,如今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陪审席,等着瞧哪位陪审员会立起忏悔。法官每问完一个问题,脸色就变得更红,眉头就皱得更紧,他把陪宙员们的沉默看成是十足的欺骗。

  问完全部问题后,他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声“谢谢诸位。”这时,整个的法庭才似乎恢复了呼吸。但陪审员们却觉得是遭受了一场袭击。法官从一只高高的杯子里吸了一口咖啡,微微笑着对温德尔·罗尔说道:“传你的第二位证人出庭吧,律师。”

  罗尔大律师应声站了起来,他那件皱皱巴巴的白衬衫中央,有一块大大的棕色斑点;蝶式领结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歪歪扭扭;脚上拖着的鞋子比前一天更加肮脏。他朝陪审员们点点头,热情地笑着,他们也只好朝他笑笑。

  罗尔手下有位陪审员咨询顾问。奉命记下陪审员们每天的穿着打扮。假如5位男陪审员中有一人碰巧穿了一双牛仔靴,那么他手头就有一双旧的牛仔靴随时可以供他替换。实际上他有两双,一双是尖头,另一双是圆头。要是机会适当他还准备穿一双运动鞋。

  从前有一次,陪审席上曾经出现过一双运动鞋,他当时就曾这么干过。审案的那位法官(并非哈金)为此在办公室里对他大加埋怨,可他解释说,他有脚气病,并且当场掏出了医生的证明。他可以穿烫得笔挺的卡其裤,打上丝织领带,配上涤纶运动上装,束一条牛仔皮带,脚上着一双白色短袜和一双三文不值二文的平跟鞋。他穿这一套五花八门不伦不类的行头,目的在于和那些被迫坐在陪审席上一天要听他宣讲6个钟头的人们形成沟通。

  “我们请密尔顿·佛里克博士上堂,”他宣布道。

  佛里克博士宣了誓,在证人席上坐下,法警调好了他面前的话筒。人们很快就得知,这位先生的履历表可以用磅为单位来衡量。

  从各种各样的学校获得的许许多多学位,发表的论文成百上千;出版的著作多达17部,多年的教学经验;而且还对吸烟的影响进行过长达数十年的科学研究。他身材矮小,面孔滚圆,配上一副黑色的角质框架的眼镜,看上去活脱脱一位天才。

  罗尔几乎花了整整1个小时,才把他那惊人的经历勉勉强强介绍完。当佛里克作为一位大专家被推到众人面前时,道伍德·凯布尔却根本不买他的账。

  “我们就假定佛里克博士在他这一行中是合格的吧。”凯布尔用显然是冷嘲热讽的口气说

  佛里克博士研究的领域在过去若干年中已变得越来越窄,目前每天花10小时集中研究吸烟对人体的影响。他是位于纽约州的罗切斯特戒烟研究所的所长。

  陪审团过了一会儿便从证词中得知,他在雅各布·伍德去世以前,已经受雇于温德尔·罗尔在伍德先生归天后4小时进行尸体解剖时,他当时就在现场,而且还拍过几张照片。

  罗尔特别强调那几张照片目前依然存在,陪审员们最后显然可以亲自目睹一番。但目前罗尔还不想打出这张牌,他要在这位精通吸烟化学和药理学的杰出专家身上消磨更多时间。佛里克不愧是个货真价实的教授。他小心谨慎地谈论着那些枯燥无味的药学研究,避开了专业词汇,尽量使用陪审员们能够听懂的语言。他显得轻松自如,充满信心。

  在法官大人宣布暂时休庭,让人们吃午饭时,罗尔通知法庭说,在这一天剩余的时间里,佛里克博士都将不辞辛劳继续作证。陪审员们回到休息室,发现午饭早已准备就绪。饭店老板奥赖利先生亲自前来送饭,并且为昨天中午发生的不偷快的事一个劲儿地陪笑道歉。

  “这全是些纸盆子和塑料叉子嘛。”大伙围着桌子坐定后,尼可拉斯·伊斯特尔不满地说。他没有坐下。

  奥赖利先生望着露·戴尔,露·戴尔说:“那又怎么啦?”

  “怎么啦?我们曾经明确地说过,我们要用真正的瓷盘子、真正的刀叉吃饭,难道我们没有说过吗?”他越说嗓门越大,有几位陪审员仰面望天,他们只想吃饭,用什么餐具那倒没有关系。

  “纸盆子究竟有什么不好?”露·戴尔激动地问,额上的刘海在抖动

  “纸盆子吸油,不是吗?它们上面有小孔,把桌子弄得油溃斑斑,这你不知道吗?这就是我明确要求使用真正的餐具的原因。”他拿起一把白色的塑料叉子,一折两段,朝废物箱里一丢,“你知道吗,露·戴尔,真正让我生气的是,就在此时此刻,我们的法官大人和双方所有的律师以及他们的委托人、他们的证人,还有法院的办事员和旁听的观众以及与本案审讯有关的每一个人全都坐在一个漂漂亮亮的饭店里,用真正的盆子真正的杯子和所不断的真正的刀叉,享用着一顿美味的午餐!他们正从厚厚的菜谱上点着美酒佳肴。是这一切让我生气万而我们陪审员,是这场该死的官司中最最重要的人物,却像一年级小学生一样钉在这里,等人家喂我们饼干和柠檬汁。”

  “这个饭菜还是挺不错的嘛。”奥赖利先生为自己辩护道,“我看你做得有点儿过分了,”白发苍苍、声音悦耳、娇小玲珑的格拉迪斯·卡德太太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就去吃你那块淡而无味的三明治好了,别来多嘴多舌。”尼司拉斯·伊斯特尔粗暴地冲她喊道。

  “你是不是打算每天吃中饭的时候都要来胡搅蛮缠一通?”佛兰克赫雷拉问道。他是从北方其个地方退休回来的陆军上校,五短身材,长着一双小手,却又是大腹便便,肥肥胖胖,而且至少到目前为止,几乎对每件事情都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在12名陪审员当中,由子没有当上陪审团的头儿而真正感到失望的他是唯一的一个。

  杰里·费尔南德斯已经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尊称他为拿破仑。有时候又简而化之,叫他拿破。或者换个花徉,称之为迟钝上校。

  “昨天可是谁也没有埋怨嘛,”伊斯特尔顶他道,“我们吃饭吧,我饿了。”赫雷拉边说边剥开一个三明治的包装,还有几个人也和他一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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