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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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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了解。他是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动物,我一句话也不会相信他的。不过,他倒的确可以签署赦免令,他有权改变死刑判决,他可以要人的命,也可以把人放生。法令赋予州长很大的权限,也许他是你的最后希望了。” “愿上帝保佑我们。” “这蛋黄酱的味道如何?”曼嘴里塞得满满地说。 “很鲜。” 他们各自埋头忙着吃了一会儿。亚当对他的作陪和谈话很感激,但决心只和他谈些上诉和策略方面的问题。他很喜欢卢卡斯·曼,但他的当事人讨厌他。正像萨姆说的那样,曼为州政府工作,而州政府正在想办法杀死他。 亚当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本可以乘飞机返回孟菲斯,他可以在六点半到达,那时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还能去办公室消磨一个小时再回莉的公寓,但他不想那样做。他眼下在河边一家现代化的饭店里拥有一套漂亮的房间,租金无疑是由库贝法律事务所的伙计们支付,所有费用全包。再说他还从未去过法国人聚居区。 三杯迪克斯啤酒和昨晚一夜未眠的疲倦迫使他小睡了三个钟头。六点时他醒转来,发现自己正穿着鞋横躺在床上,他又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电扇楞了足有半个小时才起身。这一觉睡得很沉。 莉没有接他的电话。他在她的电话录音机上留了言,他真希望她没有再喝酒。如果她喝了,那最好是把自己锁在屋里以免去影响别人。他刷了牙又梳梳头,然后乘电梯来到楼下宽敞无比的大厅里,那里有一支爵士乐队正在为这快乐的时光伴奏。一个角落的吧台上正在兜售带着半只壳的牡蛎。 他在暑热中沿着运河大街往前走,一直走到皇家大道,他在那里向右拐了个弯,很快便溶入了旅游者的人潮中。周五晚上是法国人聚居区最热闹的时候。他出神地望着那些脱衣舞俱乐部发呆,真恨不得能进去看上一眼,只是当他从一扇敞开的门里看到里面舞台上的一排男脱衣舞演员时使他顿时胃口大伤,那都是些长相酷似漂亮女人的男人。他在一家中式外卖店中买了一只插在棍上的春卷吃,然后绕过一个正在呕吐的酒鬼。他在一间爵士俱乐部的小桌旁消磨了一个小时,一面喝着四美元一份的啤酒,一面听着悦耳的小爵士乐队的演奏。天擦黑时,他来到了杰克逊市广场,看到那些画家们正在收拾画架准备打道回府。街头乐手和舞蹈艺人们兴冲冲地出现在一所古老的教堂前,他和着一曲由一些突兰大学学生表演的迷人的弦乐四重奏拍起巴掌来。随处可见人们在喝着、吃着、跳着,尽情享受着法国人居住区中的欢乐。 他买了一客香草冰淇淋,回身向运河走去。如果是在另一个晚上,或是在另一种情况下,他也许会经不起诱惑去看一场脱衣舞表演,当然是坐在后排座位上,在人们看不到他的地方。也许他还会去一家时髦酒吧找个孤独的漂亮女人。 可今晚不行。那些酒鬼令他想到了莉,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回到孟菲斯去看她。那乐曲和欢笑声使他想到了萨姆,他这时正坐在一个湿热的蒸笼里盯着牢门上的铁栅栏数着自己的日子,他也许正在期冀着什么,也许正在祈祷他的律师能够创造奇迹。萨姆也许永远看不到新奥尔良了,永远也吃不到牡蛎、红豆、稻米,喝不到冰镇的啤酒和上好的咖啡了。也许他永远也听不到爵士乐曲,看不到艺术家们的彩绘,永远也不会再乘坐飞机或是住进漂亮的饭店。他也许永远不能再去钓鱼、开车或是做那数不尽的自由人可以随心所欲去做的事了。 即使萨姆能够活过八月八号这一天,他也只不过是在继续他那一天天逐渐衰亡的过程罢了。 亚当离开了法国人聚居区,急急忙忙返回饭店。他需要休息,马拉松就要开始了。 三十四 那个名叫廷尼的警卫铐上萨姆并把他带离了A排监舍。萨姆手里拿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近两周来那些仰慕他的人们给他寄来的信件。自从他成为死囚犯以来,他平均每个月都会收到他的支持者们的十几封来信,那些支持者大多是些三K党徒及其同情者以及种族净化论者和反犹主义者组织的成员,全部是些形形色色的偏执狂。有那么几个月,他一直在给这些人回信,但随着时光的流逝,他渐渐厌倦了。有什么用呢?在某些人看来他是个英雄,但是他同他的那些崇拜者往来的信件越多,就越是觉得那些人都很古怪,其中不乏一些疯子。他禁不住想到自己呆在监舍里也许比在外面还会安全些。 通信自由是联邦法院赋予的正常权力,并不是什么特权。因此别人不准拿走他的信件,但有可能会受到控制。除了从信封一看就是来自律师的信件,其余的都要经过检查员开封,但不允许看信的内容,除了当某个囚犯正在接受函件审查。来信定期送达牢房并分到囚犯手中,盒子和包裹也要被打开进行检查。 失去萨姆对许多崇拜他的人而言是一种沉重打击,因此当第五巡回法院取消了他的缓期以后他的来信急剧增加。那些人为他祷告并给他以坚定不移的支持,有几个还汇了款来。所有来信都写得很长,无一例外都会对犹太人、黑人以及自由主义者和其他的阴谋家们进行一番谴责。有些还会对税赋、枪械控制以及国家债务问题来一通抱怨。还有些是布道信。 萨姆对这些来信很不耐烦,他平均每天会收到六封。去掉手铐后萨姆把那些信放到台子上,然后他让警卫打开了隔板上的一个小门。警卫把塑料袋从小门内送出去,亚当在另一边接着。然后警卫退身出去并锁上了房门。 “这是什么?”亚当拿着塑料袋问。 “崇拜信。”萨姆在他常坐的位子上坐下,点上一支烟。 “我怎么处理它们?” “读一读,或者烧了,无所谓。今天早晨打扫牢房,这些东西碍事。我知道你昨天去了新奥尔良,给我讲讲情况。” 亚当把信袋放到椅子上,在萨姆对面坐下来。外面的气温是华氏一百二十度,这个接待室里也差不了多少。今天是周六,亚当下身穿条牛仔裤,上身着开领短袖衫,脚下是一双平底便鞋。“第五巡回法院周四来电话说他们要在周五听我陈述。我去了,我的才华把他们搞得晕头转向,今天早晨我才飞回孟菲斯。” “裁决什么时候出来?” “很快。” “是三人法官小组吗?” “是的。” “都有谁?” “朱迪、罗比肖克斯和麦克尼利。” 萨姆琢磨了一会儿这几个名字。“麦克尼利是名老牌斗士,他会帮助我们。朱迪是保守派的一条母狗,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指她是个很保守的美国女性,是共和党委派的,恐怕她不会帮我们。我对罗比肖克斯不熟悉,他从哪儿来?” “南路易斯安那。” “啊,是个混血美国人。” “差不多。此人强硬得很,不会帮我们的。” “这么说我们要二比一输掉了,好像你说过他们被你的才华搞的晕头转向。” “我们还没有输。”亚当很惊讶萨姆说起每一位法官都如数家珍。不过,他毕竟研究法庭多年了。 “律师抗辩不力的上诉到哪儿了?”萨姆问道。 “还在这里的地区法院,比其他的上诉迟了几天。” “咱们再提些别的上诉吧,好不好?” “我正在办。” “要赶快,只有十一天了。我屋里墙上有个日历,我每天要盯着它看上三个小时。每天早晨起来后,我都要在头一天的日期上打上一个大大的X。在八月八号那一天画着个圆圈,我的X离圆圈越来越近了,得想些办法。” “你看,我正在想。实际上,我正在考虑一个新攻击点。” “太好啦。” “我认为我们可以证明你已精神失常。” “我已经考虑过这一点。” “你上了年纪,已经年老体衰,你对执行死刑表现得过于平静,可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已经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对你执行死刑。” “类似的案例也是有的。” “古德曼认识一个专家,只要给钱他什么都肯说。我们正在考虑带他来这里为你进行检查。” “妙极了,我要弄得披头散发,满屋子追蝴蝶。” “我认为就心理失常进行上诉还是比较过硬的。” “我同意,去办吧,再多找点上诉的理由。” “我会的。” 萨姆吁了口气沉思了几分钟。两个人都在冒汗,亚当需要换换新鲜空气了。他需要回到车子里去,关上窗子,把空调开到最高。 “你什么时候再来?”萨姆问道。 “星期一。听我说,萨姆,有件事虽说不那么令人愉快,但我们还是要说一下。你可能会离开我们,也许是八月八号,也许是五年以后,像你这种抽烟的方式,你挺不了多久。” “抽烟不是对我健康的最大威胁。” “我知道。不过,你的家庭,莉和我,都需要就善后事宜做些安排,最好能提前有个商量。” 萨姆呆呆地望着隔板上一排排小小的铁三角。亚当在一本拍纸簿上涂写着什么。空调器呼呼地吹着,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但屋里并没有多少凉意。 “你祖母是个好女人,亚当,我很难过你没有见到过她,她本应该生活得更好些。” “莉带我去了她的墓地。” “我让她吃了很多苦头,她都忍受了。把我埋在她身边吧,也许我还能向她表达我的愧疚。” “我会办好的。” “就这样吧,买块墓地需要多少钱?” “钱的事我想办法,萨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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