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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7章 恶梦之一

  他梦见了高山,白色的岩石突兀在夏末的草地上,看不见房屋,也没有路,只有一条像是动物踩出来的、狭窄并且满是尘埃的小径,弯弯曲曲地伸向顶峰。在他的左边,树木蜿蜒排列,沿着微微倾斜的山谷直到平坦的谷底。

  他赤脚走在小径上,草丛中的碎石硌着脚跟和脚掌,但丝毫没有觉得疼痛。天气很热却并不潮湿,干燥得像沙漠,头顶的天空像一幅被太阳漂白的淡色粉笔画。

  他心旷神怡,感觉异常灵敏,他能清楚地看到几英里以外,能听见草丛里虫子的呜呜声,能闻出尘土浓烈、温暖而使人安慰的气息以及正在生长的小草的淡淡清香。

  他意识到自己长得非常高大。

  他走向峡谷和树林,脚下暖暖的沙土很光滑。他开始快步走,突然急切地想到达目的地。他的舌间留有记忆中葡萄的余香,于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前面有东西在动,他闻到了一股动物的骚味,于是走过去,发现是一只母山羊,乳房涨满了乳汁。他觉得口渴,就把山羊举过头顶,叼住三个奶头吮吸起来。温热香甜的乳汁顺着他干渴的喉咙滑下。

  喝完后,他放下山羊,看见路边有具小山羊的尸体,或者说残余的尸体。小羊被挖出内脏肢解杀死,躯干的残片被尖利的木棍刺穿,腿和头被拧下扔在一边,皮肤和血淋淋的毛发碎片散落在茂密的草丛中。

  他知道这意味着他离家近了,心里感到非常舒畅。

  他听见树林里传来尖叫声,快乐、痛苦的叫声和笑声,于是朝他们飞跑过去。

  周六狄恩和母亲呆在一起,二人将带来的最后几个包裹打开整理,重新布置了客厅。这个活单调乏味,狄恩却乐在其中,这是因为妈妈的心情也特别好的缘故。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唠叨抱怨,大声嚷嚷她是多么地厌恶家务活,而是播放上了“甲壳虫和沙滩男孩”磁带,这是他们两个都喜欢的音乐。他们一边清理打开的包裹,一边和着音乐唱着。星期四和星期五她都按时下班回家,表现得像个无可挑剔的家庭主妇,做饭、洗碗、看电视,努力想赢得他的信任,无论在工作还是在彼此的交流中,她显得认真而且很低调,显然,她想向他表明一切都已改变。她努力的效果显而易见,这次她是说话算话,她真的想让生活重新开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星期天,他们把纳帕谷转了一圈。从搬过来起,他们又是上学,又是工作,还要整理行李,生活的节奏又急又乱,除了周围一带地方外,他们都没有机会到别处看看,俩人都感到该是去了解新家的时候了。

  按照妈妈从汽车俱乐部得来的地图,他们逛遍了所有的旅游点,驱车驶过白利沙湖畔和圣海伦娜山,参观了贝尔·格利斯磨坊,游览了旧费斯富尔和彼特里菲德森林等几个景点。景色并不壮观,可另有一番清幽、别致的美,乡间小路在开垦过的葡萄园间弯曲延伸,四周环绕着延绵葱宠的小山。

  他们甚至去了索诺马参观杰克·伦敦的故居,可却没有在任何一个葡萄园停留。这个想法此刻也许会显得太唐突,令人紧张,其实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事发生,然而身处葡萄园会让他们忆起往事,勾起他们不愿面对的记忆。所以他们都没有提出要去参观葡萄园。

  母亲开车时,狄恩在地图上找丹尼蒙葡萄园,想知道佩妮罗家的产业究竟在哪里。遗憾的是这个葡萄园没有在地图上标出。他们经过了几个不知名的葡萄园,规模有大有小,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属于佩妮罗家,狄恩仔细地在每个大门和路标上寻找,也没有看到佩妮罗的姓。

  大约五点时他们口到了家,旅途使他们有些疲乏。趁妈妈洗澡时,狄恩开车出去给他们两个买了些零食,在看“六十分钟”新闻时狼吞虎咽地大吃一气,然后一起看了一部影片。这是好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他的妈妈对他来说像个母亲,而不是一个姐姐、同伴或是对手。狄恩幸福地入睡了,他没有做梦。

  第8章 酒窖惨案

  罗恩·福勒在保林兄弟葡萄酒厂做守夜人已一年半了,从未有过任何闪失。原来由于缺乏经验,曾有几次误报的警报,在轻车熟路后,就没出过什么事。当然,保林酒厂不像博林格、蒙达威或是斯德林酒厂那么大,会时不时有盗窃发生,它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企业,游人只有得到邀请才能去参观。通常罗恩的工作悠哉游哉,他读神秘小说,看便携电视,玩拼字游戏。

  所以此刻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心理准备。

  屋里静悄悄的,罗恩向地窖的发酵室走去,紧张地四处张望,听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常的声音。巨大的房间显得空旷,惟一的声音来自他啪啪作响的鞋跟和头部血管的跳动。他非常害怕,这种恐惧令他毫无防备,惴惴不安。做这份工作是因为它很轻松,而不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作为退休的修理工,他的退休金少得可怜,所以只得捞点外快。这份工作原以为不会出什么问题,发给他的枪只是个摆设,他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为什么他没有像其他老人那样找一份简易工作?

  他慢慢朝前走,心里知道其实自己没有必要这样做。尽管他是干保卫这一行的,尽管他有枪、制服和警察用来抓人的所谓工具,他只要报个警就可以轻松地等着他们到来。但是他还不能确信是否真的有情况。他一直在销售部隔壁的小办公室里执勤,读着罗斯·麦克唐纳的一本旧书,突然监视地窖的荧光屏上出现了雪花点,黑白的图像消失不见了。他眼睛的余光觉到了这个变化,于是他马上抬起头,朝桌子上方的一组监视器一一望去。他没指望自己能看见什么,觉得这只是个小小的技术故障,可是在显示第一蒸馏室的荧光屏上,他看到通往地窖的门在缓缓打开,然后又被关上,而这个门应该是一直锁上的。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

  他蹭地站起来,抓起钥匙,带上武器,迅速穿过昏暗的停车场来到蒸馏室。

  尽管他很害怕,他却为自己没有报警感到庆幸。报错了警或者在众人面前丢脸只会让他更快地失去这份工作。

  罗恩继续向前走,握着枪的手开始冒汗。

  门的另一侧有东西在动。

  他停下脚步,房间突然变得更加昏暗,两旁的容器显得更大,更令人害怕,即使点上灯,屋里仍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他意识到这里有无数的地方可供隐藏。抢劫的人、流窜的间谍或是恐怖主义分子都可能藏在这儿,等着他经过,好向他扑过去。

  门里面又有响声,这次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潮湿,像是有生命的东西。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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