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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军队和人一样,没有头是不成的。当证实谢尔皮林确已死亡的医生还在卫生营,还没有离开手术台的时候,临时指挥集团军的参谋长鲍依科在签发命令和指示时,已经不用参谋长的名义,而用代集团军司令的名义了。如果今天还不知道司令牺牲的消息,那么,明天整个集团军从上到下反正都会知道的,需要研究一下用什么方式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关于安葬的问题,一直到深夜还没有决定。虽然这类事情在战斗进行的时刻是不能拖延的,今天牺牲,明天向遗体告别,还得继续战斗—一这一点大家都懂,扎哈罗夫也同样懂得。不过,在他们的集团军里,司令牺牲的事是第一次发生,所以产生了各种不同的意见:怎样安葬和葬在哪里?

  扎哈罗夫知道谢尔皮林第一次参加战斗是在莫吉廖夫,因此他本人认为应该把谢尔皮林葬在莫吉廖夫。或者葬在谢尔皮林曾经率领一个团在那儿防守的郊区,或者葬在市中心第聂伯河的陡岸上,——一这也是个好地方。

  扎哈罗夫在白天把发生的事打电话告诉李沃夫时就已经谈到了这一点。李沃夫没有表示异议,但吩咐写个书面报告。

  过后不久,巴久克亲自打电话来向扎哈罗夫询问关于谢尔皮林牺牲的详细情况。巴久克却持另外一种意见。他说,要建议把谢尔皮林葬在明斯克,因为谢尔皮林领导的集团军不仅在莫吉廖夫战役中,而且在整个白俄罗斯战役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根据战报,明斯克已经解放,应当把他安葬在明斯克I要不是他打得出色,把德国人紧紧拖住,那么,现在还得在明斯克歼灭这股德军!

  从巴久克的意见中可以感到,他要强调这一点;虽然明斯克是由别的方面军攻克的,但他们的方面军所起的作用也不小,因此在这次战役中牺牲的集团军司令是有权光荣地安葬在白俄罗斯首都的。

  虽然扎哈罗夫本来没有想到要把谢尔皮林葬在明斯克,而现在他认为不管对谢尔皮林来说,还是对集团军或方面军来说,这样做是公道的。

  “我要向最高统帅部报告,”巴久克说。“还要用高频电话和白俄罗斯人联系一下。我深信他们是会支持的。”

  鲍依科则有自己的看法。跟往常一样,他的看法不仅是他独有的,而且是出人意料的。

  “应该通过莫斯科,通过后勤部,通知司令的亲属。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毕竟他的父亲还在世,还有一个孙女儿需要抚养。不管葬在哪里,应当派飞机把亲属接来,至少把父亲接来。”

  扎哈罗夫同意了鲍依科的意见,他负责给空军司令打了个电话,问能否明晨派一架“陶格拉斯”飞机去梁赞接谢尔皮林的父亲,把他接到他儿子安葬的地方,譬如说,莫吉廖夫。空军司令答应派飞机,并且问了谢尔皮林牺牲的详细情况。于是,扎哈罗夫又得给他讲一遍。

  究竟把谢尔皮林葬在哪儿,一直到夜里还没有得到通知。十点多钟,李沃夫打电话来,突然问起扎哈罗夫打算怎样处理谢尔皮林的私人财物、个人证件,可能还有信件。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呢?扎哈罗夫回答说,等一会他亲自去处理这些东西,明天早晨汇报情况。他认为李沃夫可能会有不同意见,但李沃夫没有反对,而是说:“我等您的汇报。”

  这时,扎哈罗夫便问他:关于安葬的事,有消息吗?

  “已经给斯大林同志发去密电。把我们这里的两种建议都告诉了他:明斯克和莫吉廖夫。目前还没有回音。如果您认为给您的答复会早一些,那您就以军事委员的名义去问问安葬你们集团军司令的事。您自己……”

  起初,李沃夫关于给谁的答复会早一些的话,扎哈罗夫以为是在讥笑他,但后来,听李沃夫的口气,他明白,李沃夫不知为什么确实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和李沃夫通话完毕后,扎哈罗夫想了一下,拿起听筒,用高频电话和莫斯科通电话——以前他从未和莫斯科通过话。扎哈罗夫通报了自己的职务,要求报告谢苗诺夫同志(斯大林当时的代号),请求和他通话。

  接电话的不是斯大林,是斯大林的助手。这位助手他说斯大林此刻有事,等他一有空,就向他报告关于电话的事。

  扎哈罗夫说,他以集团军军事委员的名义向斯大林请示,准许把在今天明斯克解放之日牺牲的集团军司令安葬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

  他放下听筒后才领悟到,为什么李沃卡对他说“您自己去问”。大概他和巴久克发生了意见分歧,所以在密电中不得不把两种意见同时报上去。他认为先开口询问扎哈罗夫是赞成葬在明斯克还是赞成葬在莫吉廖夫,有损自己的尊严,不过大概他以为扎哈罗夫仍旧赞成葬在莫吉廖夫……

  扎哈罗夫不知道莫斯科是否会给他回电和给他怎样的答复,但在这以后,他马上跑到鲍依科那里去签署战况综合报告,并把打电话的事告诉鲍依科,让他知道有这回事,免得有人问到他时使他感到尴尬。

  鲍依科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赞成不按规定的手续去打这种电话。

  战况综合报告签署了———这一天又缴获了四十门大炮、十九辆坦克,抓到了二千七百名俘虏,—一但签名的不是三个人,而是两个人……

  扎哈罗夫回到自己那儿,刚好碰上莫斯科来的电话。斯大林的助手说,谢苗诺夫同志要他

  向集团军军委和司令部,并通过他们向全体士兵、军士、军官和将军们转达对忠于祖国的军事法官、集团军司令谢尔皮林上将牺牲的哀悼,并通知说,已决定用军队仪式把他安葬在莫斯科的诺伏杰维契耶公墓,和他的亡妻葬在一起,这命令已向莫斯科卫戍司令下达了。

  这些话,斯大林的助手讲得很顺口,好象是照着纸读的。大概实际上确是这样。扎哈罗夫左手拿着听筒,右手把所听到的都记录下来。

  “都明白了吗?要不要再讲一遍?”

  “都明白了,”扎哈罗夫说,“只要把军衔再讲一遍。”

  “上将,”助手重复了一遍。接着他用另一种声调,用自己的话解释说,今天早晨已授予谢尔皮林和其他几位将军新的军衔。“您还不知道,但是这消息应该巳经到达方面军司令部了.”

  扎哈罗夫放下听筒。到底还是授了新军衔!几天前,就在莫吉廖夫解放后,从政治部传来消息,说他们方面军的几位将军要晋升军衔了。但后来没有下文,消息没有得到证实。扎哈罗夫认为要推迟到白俄罗斯全部解放以后。原来没有,没有推迟!

  关于自己,他那时和现在都没有考虑。他是一个政工人员,不可能很快提升,但关于鲍依科却考虑过了:有没有授予他中将军衔呢?鲍依科仍旧只是代理集团军司令呢,这是这一次能提升为集团军司令?授予中将军衔有助于问题的解决。根据扎哈罗夫的看法,这样做对集团军来说是有好处的。

  不知怎的,扎哈罗夫此刻并没有想到谢尔皮林生前不知道自己已被授予上将军衔这件事,而是考虑到其他事情,考虑到日常的和安葬有关的事情。既然斯大林亲自下了这样的命令,那么明晨就得用飞机把遗体送往莫斯科。应当让谢尔皮林穿着和新军衔相符的制服躺在棺材里。到哪里去弄这种肩章呢?向谁要呢?整个方面军里只有一个上将——巴久克。又不能向他要啊!

  “为什么不能向他要呢?”扎哈罗夫突然想起来了。“恰恰应当向他要——巴久克有一套带肩章的备用制服。向他提出这个请求,他也不会感到奇怪的。别人也许还说不定,但他在这方面是不会不通情理的。在别人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会抛弃的情况下,他却亲自背着副官巴拉班诺夫逃出包围圈。象巴久克这样的人难道在谢尔皮林落葬时会不肯把自己的肩章给他吗?即使认为这是不吉利的,也总是会给的……”

  他这样想了以后,便马上打电话给方面军司令部。往往有这样的情况,看起来是一件小事,但在某个特定的场合却比什么都重要。

  巴久克不在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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