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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是的,”罗斯说,“我知道哈里怎么了。”她看看手表,是一点四十七分,只有四个钟头了。

  埃利斯首先注意到的是气味:又热又湿,一股恶臭——一种动物身上的昏沉沉热烘烘的臭味。他讨厌地皱皱鼻子。本森怎么能忍受这种地方?

  他望着聚光灯在黑暗中晃来晃去,最后停在两条修长且粗细匀称的大腿上,观众中发出一阵期望的骚动。这使埃利斯想到了当海军时驻扎在巴尔的摩的日子,那是他最后一次光顾这种热烘烘、粘乎乎、充满幻想和沮丧的地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让人感到震惊的是,时光居然过得这么快。

  “静一静,女士们先生们,美妙无比的。可爱的辛西娅上台了,为可爱的辛西娅热烈鼓掌!”

  聚光灯在台上放大光圈,照出一个很难看但是很大胆的姑娘。乐队开始奏乐,聚光灯的光圈渐渐放大,照到了辛西娅的眼睛上。她眯起眼睛,笨拙地跳了起来。她根本不顾音乐节拍,门似乎没有人在乎。埃利斯看看观众,这里有许多男人——还有许多剪着短发看上去挺厉害的姑娘。

  “哈里·本森?”经理站在他身旁说,“是啊,他常来这里。”

  “最近见到过他吗?”

  “最近我可不清楚,”经理说。他咳了一声,埃利斯闻到了酒精的香气。“不过,你听我说,”经理说,“我希望他不要来这里闲逛,明白吗?这小子有点不对劲,老是找女孩的麻烦。你知道要留住这些女孩有多难。真他妈的像是要她们的命似的,就是这么回事。”

  埃利斯点点头,朝观众扫了一眼。本森也许换了衣服,他当然不会再穿护理员的工作服。埃利斯看着观众脑袋后面发根与衬衫领子之间的那个部位,他在寻找白色的绷带。他什么也没发现。

  “可你最近没看到过他吗?”

  “没有,”经理摇着头说,“有一个多星期没看到了。”一个女招待擦肩而过,穿着一件兔子一样的白色毛皮比基尼。“萨尔,你最近见到过哈里吗?”

  “他经常来这里转转,”她含糊他说,随后托着一盘饮料信步走开了。

  “我希望他不要来这里闲逛,纠缠女孩。”经理说着又咳了一阵。

  埃利斯朝俱乐部里边走去,聚光灯在他头顶上的烟雾中闪过,跟着台上女孩的表演。她遇到了麻烦,胸罩解不开。她曳着脚步算是跳着一种两步舞,双手放在背后,两只眼睛木然地望着观众。埃利斯望着她,心里明白了本森为什么把脱衣舞女看作机器。她们是机械的,这不容置疑。而且是假的——胸罩脱下来时,他能看到两只乳房下面的U型手术刀口,那里面垫了塑料。

  雅格伦会喜欢这个,他想。这会符合他的有关机器性交的理论,雅格伦是发展部的一个小青年,他热衷于把人工智能与人类智能结合起来的那些想法。他认为,一方面整容外科与移植机器使人类更具机械性,另一方面机器人的发展使机器更具人性。人们开始与具有人类特点的机器人性交,只是个时间问题。

  也许这已经开始,埃利斯望着脱衣舞女,心里在想。他回头看看观众,确信本森不在里边,随后他又检查了后面的电话间和男厕所。

  男厕所很小,散发出一阵阵呕吐物的臭味。他咧咧嘴,对着洗手槽上方的破镜子照了照。不管杰克兔子俱乐部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它至少骚扰了人的嗅觉。他不知道这对本森是否要紧。

  他又走进俱乐部正厅,朝门口走去。“找到他了吗?”经理问。

  埃利斯摇着头走了出去。一到外面,他连吸几口凉爽的夜空气,钻进汽车。气味的问题引起了他的兴趣,这是他以前曾考虑过的问题,但它从未在他自己的头脑中真正得到解决。

  他为本森动的手术针对的是大脑的一个具体部位,即边缘系统。用进化论的话来说,这是大脑的十分古老的部分,其原始的作用是控制嗅觉,实际上它原先的称呼是嗅脑——“嗅觉大脑”。

  嗅脑在一亿五千万年前爬行动物统治地球的时候就已形成,它控制着最原始的行为——愤怒与恐惧、欲望与饥饿、进攻与撤退。鳄鱼之类的爬行动物几乎没有别的东西来指挥其行为,而人类则有大脑皮层。

  但大脑皮层是后来才有的,其近代的发展直到二百万年前才开始。人类现在拥有的大脑皮层只有十万年的历史,按进化论的时间尺度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皮层环绕边缘大脑生长、它保持不变,深深地埋在新皮层内。大脑皮层能感觉爱,关心道德行为并能创作诗歌,但它不得不和处于其核心部位的鳄鱼大脑维持一种不自在的和平。有时候就像本森的情况一样,和平被打破,鳄鱼大脑时断时续地占据主导地位。

  嗅觉和所有这一切的关系是什么呢?埃利斯无法确定。当然,袭击常在闻到怪味的同时开始。但是否还有其它东西?还有别的影响?

  他不知道。他一边开车一边想这并不很重要,唯一的问题是要在本森的鳄鱼大脑占据主导前找到他。埃利斯曾经在研究室隔着单向玻璃看到过这种情况。当时本森很正常——但突然间他朝墙壁横冲过去,死命地撞击,一边又举起椅子对着墙猛砸。发作开始之前未出现任何预兆,而且表现出了完全失控的不顾一切的凶狠。

  早上六点,他想。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13章

  “什么,是紧急情况?”法利边问边打开自动设备公司的门。

  “可以这么说,”莫里斯说。他站在门外,浑身在发抖。这是个寒冷的夜晚,他已在外面等了半个钟头,等待法利的到来。

  法利是个高个子,身材瘦挑,行动迟缓,或者他可能只是困了。他不知用了多少时间总算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领莫里斯进去。他来到极平常的门厅服务台旁,打开电灯,接着便往回朝楼房的后面走去。

  自动设备公司的后面是一个洞穴似的单间。几台亮铮铮的大机器周围杂乱地摆着几张桌子,莫里斯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法利说,“你在想这里一团糟。”

  “不,我——”

  “算了。就是一团糟嘛。不过我告诉你我们照样把活干好。”他指指房间对面。“那是哈里的桌子,在汉普旁边。”

  “汉普?”

  法利指指房间对面的一个很大的蜘蛛网似的金属结构。“汉普,”他说,“是无奈的自动乒乓球手的缩写。”他笑笑。“说着玩的,”他说,“我们这里也开开小玩笑。”

  莫里斯走到机器旁,两眼望着机器兜来兜去。“它能打乒乓球?”

  “不怎么行,”法利承认道,“不过我们正在改进。这是国防部拨款的项目,拨款的条件是设计一个打乒乓的机器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不是什么重要工程。”

  莫里斯耸耸肩膀。他不喜欢老是有人告诉他他在想什么。

  法利笑笑。“天知道他们要它干什么,”他说,“当然它的能力将是惊人的。你想——一台机器能认出一只在三维空间中快速运动的球,并且有能力接触那只球并按照某种规则把它打回去,还必须将它击落在白线之间,不能击到桌子外面等等。我看,”他说,“他们会用它来进行乒乓球锦标赛。”

  他走到房间后面,打开电冰箱。冰箱上有一块很大的桔黄色的“辐射”标记,标记下面写着“指定人员专用”。他拿出两只罐头。“要咖啡吗?”

  莫里斯盯着标记。

  “那只是吓唬那些秘书的。”法利说完又哈哈一笑。他这快乐的心情让莫里斯感到不舒服。他望着法利在冲速溶咖啡。

  莫里斯走到本森的桌子边,开始检查抽屉。

  “哈里到底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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