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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赶紧冲过去把窗户关上,免得邻居和老公展开大战。然而,无论如何补救,接下来的半年里,每当在附近的阿拉伯杂货店碰面,马丁先生还是免不了给你脸色看。

  “好了,该睡了!”老公下令说。

  他大手一挥,昂首阔步走出房门。你用手指轻轻在唇上贴了一下,向那对小恋人道了晚安后,也跟了出去。

  躺回双人床后,你语带讥讽地说道:

  “结果你也没有把小亲亲的巴西男友撵出去呀……”

  老公假装没听到,嘟嘟哝哝的声音带着睡意:

  “这家伙,我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他比我还高。”

  你早该料到了。你老公对于自己一米九二的身高一向深以为傲,凡是只要高出他一厘米的男人,他都讨厌。不过讨厌归讨厌,他还是照常睡他的大头党,照常像个轰隆隆的火车头一样鼾声震天,当然了,文化电台也照开不误(今天讨论的是毕达哥拉斯的“一对多关系理论”)。好了,又是一个无法人梦的夜。

  你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小亲亲做事向来顾前不顾后,她要是真的决定嫁给贾奥怎么办?

  “不会的!”白铜在你的耳边轻声细语,此时的它已经逃离它的篮筐,跑到它习惯的卧铺,环绕你的颈子窝着:“她已经发了千百次的誓,说她永远不会结婚,永远不会生小孩,她只想当毕加索。”

  “毕加索有很多小孩啊,这又不影响他作画。”

  “他也有很多太太帮他照顾小孩啊,他可不是一辈子都在奶瓶和尿布中度过的。”

  “你知道吗,小猫?女孩子是很善变的,尤其当她爱上一个很帅的人的时候,常常会做出很冲动的决定。”

  遥想将来小亲亲可能住在几万公里外的地方,你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你也搬到巴西不就得了。”白铜呼噜噜地说。

  “你疯了!要我离开丈夫、大女儿和三个外孙,想都别想!”

  “不然我们全都移民过去好了。六楼那只小暹罗猫跟我说巴西很棒,它的主人常去,还听说那里有超大的老鼠和许多奇奇怪怪的动物呢。”

  于是你开始做起梦来了。也许在那个遥远的国度,你将能够实现青少年时代的梦想!一座巨大的庄园里,矗立着一栋华丽的宅邸,屋外有一个铺满蓝色彩釉瓷砖的阳台,三万公顷的土地,三万头牲畜,五十个牧牛的人,而你骑着你的小黑马在前头昂首阔步领导着他们。法国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并不适合你,你应该是塔拉庄园中的郝思嘉,是大西部或广阔无边的拉丁美洲的拓荒女英雄,或者是像约翰·韦恩一样的女牛仔护送着一大群牛。

  进入梦乡时,你正架着小飞机往里约热内卢去购物,顺便到科帕卡巴那冲个海水浴。

  “巴西万岁!”小猫沉沉入睡之际,也不忘这么轻轻喵一声。

  几天过后。

  上午八点半。

  你正在跟电脑奋战。

  没错,你终于在丈夫的威迫下屈服了,因为他再也受不了你那台三十年代的老式红色打字机,尽管那是你最心爱的亲密伴侣。

  他送给你一个现代科技的结晶(他说的),还附带一个打印机之类的机器,反正你也搞不清楚。他还威胁你说如果不赶快学会使用,就三个月不理你。

  “我的秘书全用得很得心应手,你总不可能比她们还笨吧?”

  眼见你慌乱得不知所措,他态度软化了,便出钱让你上特别训练课程。来上课的是一位迷人的女士,她向你一一解释操作的步骤。

  你就像鸭子听雷一样有听没有懂。

  尤其不懂的是,为什么屏幕上跑来跑去的箭头叫做“鼠标”?为什么不干脆叫“箭头”就好了?你恨死这只“老鼠”了。当你不小心按到某个按键,箭头就会以战斗机的速度“咻”一下飞过去……然后就不见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你紧张得要命,还低头往左边看看它是不是跳到地上去了。你又按了一下按键,“咻”……这次战斗机反向飞越屏幕,在右手边消失了。

  就连教你电脑的女士也找不到双行距的按键,在老祖母式的打字机上有一个注明了“1……2……3……”的小拉杆,不是简单明了得很吗?在这台现代科技结晶上面,什么都没有。可是,偏偏你和这家首度合作的出版社所签订的合约上,却又写得清清楚楚,稿子必须“以双行距打字,每页一千五百个字”(对于像你这种早已习惯使用古董打字机的作家而言,这无疑是一种酷刑),你是永远也办不到的。

  不过,有件事总算是让你稍感安慰:你那一向走在时代尖端的老公,竟然也被一台“声控机”搞得哭笑不得。声控机?没错,的确有这种东西存在。老公口述,那台佳能牌的神奇机器就自动打字。不幸的是老公感冒了,机器分辨不出他的声音,有时候便一动也不动,有时候则是乱打一通。所以说呢,机器再怎么先进,也比不上一个有两条手臂、两只手、一头卷发、一双蓝色大眼睛、一对戴着耳环的小耳朵、手持一枝老牌钢笔和一本格子笔记本、工作认真的女秘书呀!

  叮铃!……

  这次是门铃响了。

  白铜本来在书桌上,恣意地撕扯着你那堆凌乱的稿纸,一听到门铃声,便立刻跳下书桌,飞奔过去守在门边,希望趁你开门之际,一溜烟冲上七楼。然后再兴致盎然地看着披头散发的管理员,或是气喘吁吁送挂号信的邮差,又或是穿着起了毛球的老旧浴袍、破了洞的软布拖鞋和一双短袜的你。

  “别紧张,一定是管理员要拿书给我。”你跟它说。

  “才不是。拉度太太每次都会按两下,跟家里的人一样。”它喵喵地反驳道。

  “那么说不定是花店送花来了。”你又做着白日梦。

  可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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