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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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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着摆脱幻象,试着不去想这些瞪视的骷髅正在注视我的妄念。 我们在盘根错节的大橡树前停下来,我对眼前所见感到怀疑,这棵树到底经历多少岁月,能长得这么无法想象的巨大呢?我往上仰视,高耸的树干还是活着的,仍然绿叶盈翠,槲寄生到处缀饰着。 德鲁伊人从左右走开,只有马以尔留了下来。我面对橡树站立着,马以尔在我远远的右边。上百的花束摆在树的下面,这些花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下,也看不出什么缤纷色彩来。 马以尔弯身鞠躬,双眼紧闭,似乎其它的人也都是保持同样的姿势,他们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我感觉冷风吹动了绿色的草地,听到四周的叶片在风里传来长长的叹息声,叹息声来自森林又消失在森林里。 然而,非常清晰地,在黝黑中我听到话语,没有声音的话语。 毫无疑问的,这些话语来自树的里面。话语乃在询问,今晚神圣之血的啜饮准备,是否一切都就绪了呢?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想我是疯了,他们一定对我下了药。可是从早上到现在,我并没有喝过东西!我的头脑很清楚,一种太痛苦的清楚。我甚至听到这个人静静的脉动。它在问说: 他是一个学习者吗? 马以尔回答时,他纤瘦的身体仿佛发着微光。其它人的脸变得欣喜若狂起来,他们的眼神胶着在大橡树上,只有火把微微晃动着。 他可以进入埃及吗? 我看到马以尔点点头,眼中闪动着泪光;回答吞咽之际,苍白的喉头颤动着。 是的,我活着。我忠实的随从,我得说,你们干得很好,我将为你们缔造一位新的神。把他送进我这儿来。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实在也没什么话好说。每件事都不一样了,我所相信的,我所倚靠的一切,突然都产生了疑问。我一点不恐惧,只是惊讶而麻木了。马以尔抓住我的臂,其它的德鲁伊人过来帮忙。我被牵引绕着橡树,移去树根旁堆放的花束,我们站在一大堆的石头前。 这里也有一如丛林处的雕刻,珍贵的骷髅;还有一些德鲁伊人,是我从没见过的。这些人,有的长着长的白胡子,他们急驰向前,开始搬动石头。 马以尔跟大家一起工作,他们默默地举起这些大石头,把它们丢在旁边;有一些石头很重,得三个人才抬得动。 在橡树基部呈现一扇笨重的铁门,门上有一把大锁。马以尔拿出钥匙,他以凯尔特话说了些长长的字,其它的人应和着。马以尔的手抖索着,不久锁开了,四个德鲁伊人把门推开。举火把的人,为我点燃另一根火把,把火把放在我手里,马以尔说:“进去吧,马瑞斯。” 在摇晃的光影下,我们彼此对望。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无助的生物,四肢完全不能动弹,然而他满心欢喜。我已完全了解,仅仅对面前的异象一瞥,已使他全然的谦卑驯服,五体投地了。 但是从这棵树里,从粗糙切割的门里,从远远的黑暗之中,静默的语音接踵而出:不要害怕,马瑞斯,我正在等你,举着火把,到我这儿来。 我穿过了门,德鲁伊人把门关起来。我意识到自己站在漫长石梯的顶端,这种建构,我在往后的好几世纪,一再的身历其境。你已看过两次,你也将会再次遇到。梯子直入地低,进入那些喝血族藏匿的地穴。 橡树本身也有小穴,低矮而且尚未完工。火把的光照射在粗糙的树痕上,这些树痕是凿子挖在树下留下的。然而叫唤我的家伙是在阶梯的底端。再一次,它告诉我,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我很亢奋,亢奋得连我最狂野的梦也未曾有过。我将不至于如自己所想象一般,轻率而死。相反的,我将沈入一种神秘之境界,这种神秘显然比我曾经想过的还要有趣。 走到狭窄石梯的底端,站在小石室里,我为眼前所见的景况吓坏了——惊慑与嫌恶兼而有之,我顿时喉里梗塞,我快窒息了。 一个家伙坐在楼梯底端的对面石凳上。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我看到一个人的脸和四肢,他已烧得焦黑,惨烈之状不忍卒睹。他的皮肤缩紧到贴在骨头上,好像是一个黄眼骷髅身上涂着沥青,只有飘垂似鬃的白发未被火烧到。它开口想说话,我看到它白森森的牙,白森森的獠牙,我紧握火把,唯恐自己像傻瓜一样的尖叫起来。 “别太靠近我。”它说:“站在让我真正能看到你的地方,不是用他们的眼睛看你,而是以我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你。” 我吞咽了一下口水,想让呼吸顺畅些,人类不可能烧成这样还活着。然而他竟然活着,只不过赤裸、萎缩而焦黑。他的声音低沈而优美。它站起身来,慢慢的在石穴内移动。 它的手指指向我,黄眼睛略为张开,在火光照耀下,显露了血红的光泽。 “你要我什么?”我忍不住低声说:“为什么带我到这儿?” “灾难!”他仍以慢美的声音说话,语气带着真正的感情,不是我所预期那种刺耳的粗嘎声。“我将赐给你我的力量,马瑞斯,我将使你成为神,你将成为不死幽灵,当一切顺利完成后,你得逃离此地,你得离开我们那些忠实的崇拜者,你得到埃及去,去寻找为什么……这个灾难会降临到我的身上。” 在黑暗里,他显得飘浮了起来,他的头发像白色稻草做的拖把绕着头上。他说话时,鄂部牵引了黏住头颅的漆黑皮肤。 “你知道,我们是光的敌人,我们是黑暗之神。我们服侍圣母,活在月光中,也为月光所统治。我们的敌人太阳,脱离他自然的轨道,在黑暗中追逐我们。整个崇拜我们的北方国家,上从冰雪之地的神圣小丛林,下至水果丰盈之国;此外,还加上东方。太阳找到途径四处追逐,逐一将活着的神烧掉。最年轻的神几已悉数灭亡;有一些在崇拜者面前像彗星一般爆裂;有一些在高温中死亡,高温使得圣树本身变成葬礼的柴堆。只有年老的神,那些长久以来服侍地母的,尚能像我一样勉强走动和谈话;然而当他们不得已现身时,烧毁的容颜却吓坏忠诚的崇拜者。” “所以必须要有一位新神,马瑞斯,像从前我一样强壮而美丽,配得上伟大地母的情人。更重要的是,一位强壮得足以逃出崇拜者的仰慕,能离开橡树到埃及去寻找年老的神,去找出发生灾难的原因。你必须去埃及,马瑞斯,你必须进入亚历山大城,进入更多古老的城市。你必须去召集众神,在我缔造你之后,你将能以静默的语声召集众神。你一定要追踪出来,什么神还活着,什么神还能走动,以及为什么发生大灾难的缘故。” 说完话它闭起眼睛,静静的站着,轻盈的躯体摇晃着,仿佛它是黑纸做成的东西。突然,我看到无数的跳动影像传出,那些小丛林的众神突然变成火焰,我听到他们的尖叫声。我的心智,保持理性,属于罗马人的理性在抗拒这些影像。我尝试记忆,包容他们,或者说忍让他们。然而影像的制造者很有耐心,影像继续着。我看到一个国家,很有可能就是埃及,所有的东西呈现燃烧的黄色。沙、土、灰尘覆盖了万物,一切都是一片黄色。我看到更多的楼梯通往地里,我看到圣殿…… “找出他们。”他说:“找出为何这些灾难会发生,设法让灾难停止。在亚历山大城运用你的力量,尽量找到古老的神。祈祷老神仍在那里,一如我仍在此地一样。” 我一则太震惊而说不出话,再则面对这样的神秘,内心不免谦恭而谦逊了;似乎有一段时间,我已肯接受这个命运,而且完全的接受,不过我尚不确定。 “我知道。”他说:“你无法从我这儿保有秘密。你不愿成为小丛林之神,你想设法逃脱。但是,你明白吗?不管你到哪里,灾难都会上门找到你,除非你找出原因加以防范。我知道你势将进入埃及,否则你将在黑夜之宫或黑暗之殿中,为超自然的太阳所焚烧。” 它向我走近,它枯干的脚,在石头地上摇曳着。“记住我的话。你今夜就必须逃离这里。”它说:“我将告诉信徒们,为了征求我们,你已经去埃及。由于有了新而能干的神,信徒将不愿意和他分离。但你一定得去埃及。在庆典之后,你不能让他们把你关在橡树里,你得尽快的出去。在日出之前,进入地母怀里以逃避日光,地母将会保护你。现在到我这里来,我将给你圣血。但愿我仍有力量,能给你我古老的法力。缔造的过程将缓慢而漫长,将取,再给予;将取,在给予;我必须这样做。你必须成为神,你必须依我的吩咐去做。” 未及等我的承诺,它已突然扑在我身上,漆黑的手指抓紧我。火把从我手中掉落,我摔倒在阶梯上,但是,它的牙齿已戳进我的咽喉了。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血被吮吸的感觉,知道那种昏厥的感觉。在那段时间,我看到埃及的坟墓以及庙宇;我看到两个高贵的身影,仿佛在王座上比肩而坐;我看见并听到有人以别种语言对我说话。最后总有一个相同的指示;服侍“地母”,接受牺牲者的血液。统辖信徒,唯一的信徒,小丛林永恒的信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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