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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他们有的张目结舌,有的喃喃念念,老皇后则兴高采烈地大笑着。

  “这是何等大罪!”他接着说:“我告诉你们,他们绝不可以不受惩罚!还有呢,你们早知道大道剧场发生的事,他在舞台上戏谑嘲弄花样百出,自己还是剧场的老板!他以幽冥法力将全巴黎人玩弄于股掌,将我们严守好几百年的秘密,一股脑儿加以粉碎。仅仅只为了他一己之快,和一般观众的乐趣!这是多么可恶!”

  老皇后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头歪一边地注视我。

  “这些都是真的吗?孩子。”她问道:“你真的坐在歌剧院的包厢?你真的站在法国剧院的舞台灯前?你真的和国王皇后一起,在杜勒利皇宫里跳舞?你跟这位你缔造的绝色美女,真的坐上黄金马车,在大街小巷游逛吗?”

  她乐不可支,眼睛三不五时扫瞄其它徒众,好像她在施发警告的信号,促使他们安静温驯。

  “哎!何等美妙又何等尊荣!”她继续说:“当你进入大教堂,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

  “什么事也没发生,夫人!”我郑重的宣告。

  “大罪恶!”男孩吸血鬼横眉怒目地咆哮:“这种作为已足够掀起战端,纵使全法国不会对我们宣战,全巴黎市也会对我们宣战。几世纪以来,我们好不容易偷偷摸摸地掠夺这个大都会,我们轻声细语一代传一代,我们在夜间潜行,我们也四出作祟,但只是想让人心生畏惧,我们可不是狂暴的妖魔!此怪的罪恶,却足以让我们辛苦的建立毁之一旦!”

  “哎,这一切太崇高壮伟了!”老皇后眼睛朝着拱形天花板,无限仰慕似地说:“躺在石枕上,我对上面的繁华世界魂牵梦萦!我在坟墓里听到声音,新的音乐有如催眠曲对我催眠;我想象着上头的奇妙发明,知道他们的无比勇气。尽管他们目眩耳迷的模样,使我自惭形秽,我多么渴望有勇者能无畏无惧在上头遨游,能穿越繁华世界的中心,飞驰在魔鬼之路上!”

  灰眼男孩抓狂了。

  “执行仪式——”他对着头目怒目而视说:“把柴堆点燃!”

  皇后以一种夸张的姿势退后,男孩抓了附近的火把,我冲上去一边抢走火把,一边将他头朝下脚朝天捉提起来,他全身发抖摔倒在地上,我把火把踩熄了。

  火把只剩下一支,徒众手忙脚乱,慌成一团,有几个跑过来解男孩之危,其它的则彼此窃窃私语,头目直立不动,好像在做梦一样。

  在此混乱当儿,我向前爬上柴堆,将小木头笼子打开来。

  尼古拉斯像一具活过来的体,他眼睛迟钝无神,他的嘴巴歪扭,好像在坟墓的那一边,即怨恨我,又对我微笑。我将他拉出笼子,放他在地上。发热的他,想推撞我,又低声咒骂;我不予理睬,也或许只是尽量在隐藏我的激动吧!

  老皇后着迷地注视一切。我瞥了卡布瑞一眼,她神色从容,毫无怯意。我从外衣取出珍珠的念珠,放意让念珠上的十字架摇来晃去,把念珠挂在尼古拉斯的脖子上,他先是茫然地瞪着小十字架,然后大笑不止。轻蔑不屑,怨尤憎恨,从这阵清脆的笑声里表露无遗。笑声在墙壁四周回响,这种笑声和吸血鬼判然不同;你几乎可以从中感到人类的血气,感到人类的精力,红润的、炙热的,奇特而未经琢磨的;我猝然发觉,他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凡人,就像一堆瓷娃娃中唯一的小孩。

  这群吸血鬼更加错愕迷惘了,两支熄灭的火把还在地上,没有谁予以理会。

  “好了,依你们自己的规条,你们根本不准伤害他。”我说:“一个吸血鬼给他超自然的保护,高我,你们要怎么办?”

  我带着尼克走向前,卡布瑞立刻伸出手抱住他。

  他没有拒绝,只是瞪着她瞧,恍如从不认识她,甚至用手轻触她的脸;她像对待婴儿似地推开他的手,视线之专注在头目和我的身上。

  “如果你们的头目无话可说,我倒想说几句。”我开口了:“到塞茵河边,用水好好把自己洗干净吧,好好穿上像样的衣服,你们没忘记该怎么穿吧!只要喜欢,在人群当中游荡去吧!”

  受挫的男孩吸血鬼,走回圆圈里,那些扶他站起来的徒众,被他粗暴地推到一边。

  “阿曼德——”他对不作声的褐发头目哀求着:“法号施令让徒众恢复秩序吧!阿曼德,救救我们!”

  “看在地狱之名上——”我对他突击:“难道魔鬼赐给你们英俊、灵活,有眼睛可以观看,却以符咒禁锢你的心智吗?”

  他们的眼睛全直直瞪视我。灰发男孩也低低叫出“阿曼德”的名字,却枉费心机。

  “你们浪费了禀赋——”我大声说:“更糟的是,你们还浪费了不死之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矛盾对立,也没有什么事匪夷所思。只有凡人,他们仍然活在往昔的迷信里,难以自拔!”

  沉默笼罩着。我感觉到尼克在缓缓的呼吸,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感觉到他麻痹的四肢,正在拼死拼活地挣扎奋斗。

  “你们难道不聪明灵巧吗?”我对他们诘问,我的声音在寂静中膨胀变大:“你们难道没有技巧本事?我,孤伶伶一个?为什么不期而发现这么多无限的可能性?而你们,被鬼魅大家长抚养长大——”我顿了一下,眼睛瞅着头目和愤怒的男孩:“为什么却之敢活在地底,眼盲似地摸索着过日子?”

  “撒旦的力量,会把你们摧毁在地狱里!”男孩使尽馀力,大声吼叫。

  “你一直这么说个不停——”我嗤之以鼻:“然而却啥事也没发生,我们等着瞧吧!”

  噪杂的喃喃同意声四起。

  “如果你认为我们会遭到天遣!”我说道:“那又何必费心带我们到这里?”

  更多更响的意见一致。

  视线抛向那个垂头丧气的头目,所有的眼睛也全从我身上转而看他。连那个疯狂的吸血鬼皇后也望着他。

  在无边的寂静下,我听到他轻轻说:

  “空了,大势已去!”

  墙内受尽苦难折磨的幽魂,也噤口无声。

  头目再度开口。“你们全去吧!一切全告一段落。”

  “阿曼德,不行——”男孩兀自苦苦哀求。

  其它的徒众全退开来,他们以手掩脸,喃喃低语;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那一支孤伶伶的火把,凄凄凉凉地悬在墙上。

  我注视着头目,我知道他的话并不意味着要放开我们

  他无言地赶走那个违抗的男孩以及其它手下,如今留下来的只有他和皇后了。他的视线再次胶在我的身上。

  巨大拱顶下的空荡屋子,之剩下两个吸血鬼在凝视我们,唯一的火把发出微弱而幽暗的光,使得空气中更加鬼气森森。

  我默默地沈思着,那些鬼怪都离开墓地了吗?还是他们仍在楼梯的上面徘徊不去?他们肯让我带走还活着的尼克吗?男孩是一定在附近逗留不去的,但是男孩根本十分软弱;老皇后之会袖手旁观,我要对付的只有头目一个。此际,我一定不可以冲动急躁。

  他依然直盯着我,默不作声。

  “阿曼德?”我十分恭敬地说着:“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站得近了一些,仔细打量,想察觉任何微细的脸色变化。“你无疑是首领,也只有你能为我们说明一切。”

  这些话只不过在掩饰我的思维。我在投其所好,在问他为什么如此率领他们;他显得像老皇后一样的远古,他所理解的深度自非他们所能领悟。我又想起他站在圣母院的祭坛前时,脸上灵妙的表情;我发现我们俩实在棋逢敌手,难分高下。只是,此刻这个远古的敌手,却之静静屹立,不置一词。

  在那一刻,基于智者应有所启示之心理,我以人类的感觉在对他探寻真理;内心深处凡人脆弱如我,那个在客栈为大混乱幻象而哭泣的小伙子,谦卑问道:

  “阿曼德,这一切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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