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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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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忍不住惊恐大叫。但觉伸近我肩膀的手其坚似铁,我死命挣扎,他猛一挥拳,我一转头,面对的是双眼园睁漆黑似墨,双紧闭隐带笑意。然后他弯下身子,我只觉他坚硬的牙齿,戳刺进我的颈子。 儿童时听到的故事,古老的神话,在那瞬间浮上脑海。一个名称随之闪现,好像东西掉进漆黑的水面,闪起一阵亮光一般。 “吸血鬼!”我发出最后一声凄厉惨叫,倾全身之力推撞了怪物。 四周一片静默,无边的死寂。 我知道我们仍在屋顶,我知道他的手臂仍抓住我。然而感觉上却恍如我们双双往上浮升,十分轻灵地在黑暗里浮升遨游。 “是的,是的!”我渴望说道:“太棒了!” 一阵强烈的声音,环绕着我回响共鸣,声音像是深沈的锣,在缓慢用力的敲槌下,发出完美的节奏;声音似洗濯着我,使我的四肢洋溢着奇特的慵懒于无上的愉悦。 我的嘴轻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又有什么关系?所有我想讲的话已清晰浮在脑际,此刻说或不说出来有什么要紧?往后多的是时光,甜蜜的时光;那时,我能说任何想说的话,做任何想做的事。现在急什么呢? 魂销魄荡!我好像说出这句话,说得很清楚;虽然我不可能开口,也不可能真正移动嘴。我察觉到自己已不在呼吸,有什么东西却让我气息犹存,他为我呼吸,他的气息伴随着锣声的节奏吞吐起伏。锣声跟我的身体无关,然而我喜爱他,他的节奏旋律恍若绵延不绝;从而我不必再呼吸再说话,不必再有任何认知。 母亲对我微笑。我对她说:“我爱你……”她也说:“是呀,永远的爱,永远的爱……”然后我坐在修道院的图书室,我只有十二岁,修士对我说:“一个伟大学者。”我翻开每一本书,我可以阅读每一本书;拉丁文、希腊文、法文全难不倒我。这种启发智能的文字,充满难以言宣的高妙美好。猛一回头我看见瑞诺剧场观众,他们全都起来欢呼,有一个女人移开脸上绘着图饰的扇子,她是玛丽安东尼皇后。她说:“狼煞星!”然后尼古拉斯对我跑过来,喊叫着要我回去。他的脸充满焦虑,头发披散,眼眶带血,他试图抓住我。我说:“尼克,离开我!”声音焦虑又痛苦。此际,锣声渐弱渐远渐逝。 我忍不住叫了出来。我恳求着,不要停止,拜托,拜托;我不想要……我不要……拜托你…… “雷利欧,狼煞星!”有声音这么说,他抓紧我的手臂。咒语魅力解除,我哭了。 “不要,不要!” 我的身躯恢复重量,肉体还原为我,却伴随着苦楚、伤痛于窒息难过的叫声。我又被举抬被抛掷,身子垂挂在怪物肩上,他的手抓住我的膝盖。 我渴望说上帝保佑我,我渴望竭尽所能来求上帝保佑,却无法说出来。小巷道又在下面,远在几百尺的脚底下,整个巴黎以一种惊人的角度倾斜摇摆。雪在飘,风在刮! 我清醒了,觉得口干舌燥。 我渴望能有一堆清冽的白酒可喝——冷冽一如从秋天的地窖里刚取出者;我渴望有新鲜而甘甜的东西可吃,一个甜熟的苹果倒不错。 我突然觉察自己已失去理性,为什么呢?我并不明白。 睁开眼睛,我晓得此刻刚步入黄昏。光线有些像清晨,但时间经过许久了,应该是黄昏没错。 透过一扇宽阔,围着栏杆的石头窗子,我看得见远处山丛于树林全掩盖着白雪;无数细小的屋顶和尖塔隐约在望,告诉我离城已远。自从那天搭乘驿车以来,我已没见过这种景色,闭上眼,幻象历历犹在眼前,恍若我从来没睁开眼睛似的。 这可不是幻象,这是真实的。虽然有窗户,室内却很暖和,室内应该有火,我闻都闻得出来,火却已经熄了。 我想恢复理性,却没办法仰制对冷冽白酒于苹果的渴望。我似乎看到苹果,觉得自己滑落在苹果树枝底下,我还闻到身边新割的青草味道。 阳光闪耀在青翠大地上,闪耀在尼古拉斯棕色发丝,更闪耀在小提琴深色的亮漆上。曼妙的乐声飞翔至柔软飘浮的云端。在那里,我看见父亲古堡上的高耸城垛。 城垛。 我又睁开了眼睛。 我知道自己躺在离开巴黎好几哩外,一座塔楼里的小房间。 在我面前,一张粗糙小木桌上,正摆着一瓶冷冽白酒,一如我梦里所见。 好长一段时间,我定定地望着酒;酒瓶上满布结霜了的小水滴。我能够拿到酒而喝了他吗?难以置信! 我从未尝过如此口渴的痛苦滋味,不仅口渴,全身都在渴,偏偏四肢软弱无力,浑身又感到寒冷。 当我移动时,房间似也跟着转动。天空在窗外闪着微光。 我终于拿到酒瓶,拉开软木塞,一阵美妙、辛辣的酒香扑鼻。我拿起酒就往嘴里灌,一口气没停,未加思索也不在乎;我人在哪里?为什么会有酒?喝了酒又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头向前摇摆,酒瓶几乎已空,遥远的巴黎城,在黑色天空里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小小的灯海忽明忽灭。 我把手放在头上。 我睡的床只是石头上铺着草罢了,我可能被关在牢房里。 可是酒从哪里来?对监牢而言,这个酒未免太好了,谁会供应美酒给囚犯?除非是对死刑囚有此有待吧! 又有另外味道飘送过来。浓郁强烈而芳香可口,引得我垂涎呻吟不已。 我四周张望,或者应该说我尽力张望,因为身子太软弱而动不了。不过香味的来源近在眼前,仔细一瞧,果然有一大碗牛肉汤在那里。汤浓又有肉,碗上热气腾腾,汤还挺热呢! 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端了碗就往嘴里送,我贪婪地喝汤如刚喝酒一样。 我狼吞虎咽,好像这辈子从没尝过如此美食。碗光见底,我躺回草堆;吃太饱了,胃感到微微不适。 黑暗里似有东西走动靠近我,我依稀听到玻璃叮当声,却不能确定。 “还要酒吗?”有声音对我说,我认得这个声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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