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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7)


  “不多时,堂倌走来说:‘还正赶巧。若点这个菜,可以给您做。不过,时间要长一点。’迷亭先生真够沉着,说:‘反正是新正大月,闲着没事儿,那就稍候片刻,吃了再走吧!’他边说说边从怀里取出香烟,咕嘟嘟喷起烟雾。没办法,我从怀里掏出《日本新闻》来读。这时堂倌又进屋商量去了。”

  “太费周折!”主人往前凑了凑,那股劲头,宛如在读战地通讯。

  “后来,堂倌又走了出来,样子很可怜地说:‘近来橡面坊丸子脱销,去过龟屋商店和横滨山下町十五街外国食品店,都没有买到。一时太不凑巧……’迷亭先生瞧着我,一再地说:‘多糟糕!好不容易来的。’我也不该沉默,便帮腔说:‘太遗憾啦!不胜遗憾之至!’”

  “诚然。”主人也赞同地说。至于什么叫‘诚然’,咱家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堂倌也觉得怪遗憾的,便说:‘改日有了材料,再请各位先生赏光。’迷亭问他想用什么做材料?堂倌哈哈大笑,并不作答。迷亭追问道:‘材料是日本派①的俳句诗人吧?’堂倌说:‘嗳,是的。正因为是那玩艺儿,所以,近来去横滨也没有买到,实在对不起。’”

  ①日本派:俳句诗人正冈子规以《日本》报为阵地革新俳风,提倡写生,被称为“日本派”。子规的门生有橡面坊。

  “啊,哈哈……原来谜底在这儿。妙!”主人不由地高声大笑,双膝颤抖。咱家险些摔了下去。可主人还满不在乎的样子。看来,主人是了解到深受安德利亚之灾的不止他一人,所以突然变得开心了。

  “后来,我二人走出门去,迷亭先生得意地说:‘怎么样,玩笑开得不坏吧?橡面坊丸子,这个笑料还有趣吧?’我说:‘佩服得五体投地。’说着,我要告辞。其实,因为早已过了午饭时间,肚子太饿,受不住了。”

  “难为你啦!”主人这才表示同情。对此,咱家也并不反对。一时谈话中断,咱家的喉头响声传进主客二人的耳鼓。

  东风君咕噜一声将凉茶一饮而尽,郑重地说:

  “老实说,今日登门造访,是由于对先生略有所求。”

  “噢,有何吩咐?”主人也不甘示弱地装腔作势。

  “您知道,我是爱好文学和美术的……?”

  “好哇!”主人在顺水推舟。

  “前几天,一些同行聚首,创立了朗诵会,每月聚会一次,今后还想继续办下去。第一次聚会,已经在去年年末举行过了。”

  “请问:所谓朗诵会,听起来仿佛是有节奏地宣读诗文之类。究竟怎样进行?”

  “先从古典诗开头,逐渐地,还想朗诵同人作品。”

  “提起古典诗,莫非有白乐天的《琵琶行》吗?”

  “没有。”

  “是与谢芜村①的《春风马堤曲》之类吗?”

  ①与谢芜村:大阪生人,本姓谷口,江户中期著名俳句诗人兼南画大家。自由诗《春风马堤曲》格调高雅、抒情,受正冈子规推崇。

  “不是。”

  “那么,朗读些什么?”

  “上一次朗诵了近松①的殉情之作。”

  ①近松门左卫门:日本江户中期古典剧本著名作家。原名杉森信盛,号平安堂、巢林子,越前人。代表作有《国姓爷合战》、《曾根崎殉情》等。

  “‘近松’?是那个唱‘净琉璃’①的近松吗?”

  ①净琉璃:又名“义大夫调”。元禄时期,竹本义大夫将流行各地的曲调集其大成,与近松门左卫门共同创建了“人形净琉璃”这种新型民族戏曲。

  没有第二个近松。只要一提起近松,准是那位戏曲家。主人还问,咱家觉得他真愚蠢透顶。可他毫未察觉,还亲昵地抚摸咱家的头哩!反正就是这种世道嘛。有人硬是以为斜眼女人是在对他调情。那么,主人这一星半点的误差,也就不足为怪了。那就任他抚摸去吧。

  “是的。”东风君应了一声,便观察主人的面色。

  “那么,是由一个人包干朗诵呢?还是定出一些角色?”

  “是定出些角色,轮流朗读。我们的宗旨是,必须以同情剧中人物、发挥人物个性为主,并且也讲究手势和身段。要逼真地表现那个时代的人物。不论小姐或小伙计,都要演得像真人上台。”

  “那么,这不是和唱戏一样吗?”

  “是的。只差不穿戏装,不设布景。”

  “恕我失言。能演得好吗?”

  “这……我想,第一次是成功了的。”

  “那么,你所谓第一次表演的殉情之作……”

  “就是船老大载着乘客去芳原①……”

  ①芳原:又称古原,江户(现东京)的烟花巷。

  “好大的场面呀!”不愧是教师,他微微晃了一下头,从鼻孔里喷出的“日出”牌香烟的烟雾掠过耳际,向双颊袅去。

  “不,场面也不太大。登场人物不过是嫖客、船夫、窑姐、女侍、老鸨、总管①。”

  ①总管:妓院的账房。

  东风君可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但是,主人听了窑姐二字,不禁面色一沉。他对于女侍、老鸨、总管这些行话,似乎认识模糊,便首先提问:“所谓女侍,指的是娼家婢女吗?”

  “还没有仔细研究。不过,女侍,指的是茶馆下女;而老鸨,大约是妓女卧房里的陪姑吧!”东风君刚才还说什么要演得活灵活现,要模仿人物的腔调,可他对什么是女侍、什么是老鸨,好像还不大了解。

  “不错,女侍乃寄身于茶馆的红颜,老鸨是起居于娼家的女士。其次,所谓总管,指的是人?还是特定场所?如果是人,是男?还是女?”

  “我想,大概指的是男人。”

  “掌管什么事呢?”

  “这,还缺乏过细的了解。马上调查一下吧!”

  我想,照这样问答下去,一定是牛头不对马嘴,便扫了他们一眼。出乎意料,主人竟意外的严肃。

  “那么,朗诵者除你而外,还有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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