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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撷取文字的人(5)


  他的衣服上居然冒出了水汽。他显然是喝醉了。水汽升到他肩头,让他成了一袋泥浆。

  罗莎把水桶从左手换到右手。“幸亏你要去打仗了,”她说,她把手伸到空中,毫不畏惧地挥挥手,“要不我自个儿都要把你宰了,你知道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对不?”

  爸爸把脖子上的水抹掉。“你非得这么干吗?”

  “说得对,我就干了又怎么样,”她开始朝楼上走,“要是你五分钟内不上楼,我还会再给你泼桶水。”

  莉赛尔被留下来陪伴爸爸,她忙着用干床罩抹去他身上残留的水。

  爸爸说话了,他用湿漉漉的右手让女孩停下来,他握住她的手臂。“莉赛尔?”他的脸贴着莉赛尔的脸,“你认为他还活着吗?”

  莉赛尔坐下来。

  她的两条腿交叉着。

  湿漉漉的床罩浸湿了她的膝盖。

  “我希望他还活着,爸爸。”

  显然,这话听上去太傻了,不过,好像没有别的话好说。

  为了至少说点有用的话,为了把他们的注意力从马克斯身上转开,她蹲下身子,把一个手指头伸进地上的一摊水里。“早安,爸爸。”

  作为回答,爸爸冲她眨眨眼。

  但是爸爸这次眨眼可与往常不同,这次更为沉重,更为笨拙。这次眨眼是马克斯走后的版本,是宿醉后的版本。他坐起身,给她讲起昨晚拉手风琴的事情,还有霍茨佩菲尔太太的话。

  厨房:下午一点

  还有两个小时爸爸就要走了。“别走,爸爸,求你了。”

  她拿着勺子的手在发抖。“我们先失去了马克斯,我不能再没有你。”这个宿醉后的男人拼命把胳膊压在桌子上,闭上了右眼。

  “你如今是个大姑娘了,莉赛尔。”他差点无法克制,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照顾好妈妈,好吗?”女孩只能微微点点头。“好的,爸爸。”

  他离开汉密尔街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清醒,身上套着一件外衣。

  亚历克斯·斯丹纳还有四天才走。在他们去车站前一个小时,他过来祝汉斯好运。斯丹纳全家都来了,分别和汉斯握手告别。芭芭拉拥抱着他,吻了吻他的脸颊。“要活着回来。”

  “好的,芭芭拉,”他的话里充满了信心,“我当然会活着回来,”他甚至还强颜欢笑,“只不过是打一场仗,你知道,我曾经躲过一劫。”

  他们沿着汉密尔街走出去,隔壁那个精瘦的女人走出来,站在人行道上。

  “再见,霍茨佩菲尔太太,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再见,汉斯,你这头醉醺醺的猪,”不过,她还是有某种友好的表示,“早点回家。”

  “好,霍茨佩菲尔太太,谢谢你。”

  她甚至又加了一句:“你知道该怎么感谢我。”

  在街角,迪勒太太警惕地从窗户里望着他们,莉赛尔拉起爸爸的手,她拉着爸爸的手走完了慕尼黑大街,来到火车站。火车已经来了。

  他们站在月台上。

  先是罗莎拥抱了他。

  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头紧紧埋在他胸前,然后放开他。

  接着,轮到女孩。

  “爸爸?”

  没有回答。

  别走,爸爸,别离开我。如果你留下来,就让他们来抓你好了,可就是别走,求你了,别走。

  “爸爸?”

  火车站:下午三点

  分别的时候到了。

  他抱着她。说点什么吧,随便什么都行。他靠着她的肩膀开口了。“你能替我照看我的手风琴吗,莉赛尔?我决定不带上它。”

  此刻,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要是有空袭,别忘了继续在防空洞里读书。”

  女孩感觉到自己的胸部在微微发育了,因为当它碰到他的肋骨时有些疼痛。

  “好的,爸爸,”她盯着离她眼睛一毫米处爸爸的外衣,对他说,“你回家时能给我们拉拉琴吗?”

  汉斯·休伯曼对着女儿笑了笑。火车要开了,他伸出手,温柔地捧起她的小脸。“我保证。”说完,他走进了车厢。

  火车开动的时候,他们凝视着对方。

  莉赛尔和罗莎朝他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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