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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他已经痛了很多年了。”爱娃·斯克莱辛格说。在施姆茨听来,这话好像是在责备他似的,“他总是说饿,他吃起东西来就像头野兽,但是他总是吃不饱。你能想象这是怎么回事吗?医生说他脑子有毛病。”

  “医生,大部分医生都是庸医。你的手怎么样呢?”

  她没有回答,把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搁在咖啡桌上,继续像机关枪似的滔滔不绝地说:“他试图说服那些笨蛋医生、但他们不听他的,相反,他们说他是神经病,脑子有问题,应该去看心理医生。这帮医生的脑子才有问题。他干吗要去看心理医生?他是胃痛,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帮医生只会让你白白等上几个小时,然后拍拍你的头,告诉你,这是你的错,好像你自己希望得病似的。”她停了一会,一个手指头指着施姆茨说:“他不是凶手!”

  施姆茨看见她双眼冒火,因为愤怒,她丰满的胸部上下剧烈地抖动着。

  “他当然不是凶手。”

  “你们这些警察就不要两面三刀啦!

  你们怀疑他是杀人犯,怀疑他杀了那个阿拉伯女人,就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诅咒他得了癌症。你们审问他之后,他的病就恶化了。你还不承认?现在上帝也帮不了他啦!

  他现在吃什么吐什么。他也不愿去医院,他就咬紧牙关硬挺着——他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我不会告诉你他生活中经历了多少挫折,忍受了多少痛苦,他的忍耐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力,但是这一次,情况太糟糕了,连他也扛不住了。他的身体看上去壮得像头牛,但是一到晚上他痛得直在地上打滚。本来他还硬撑着,后来不行了就起来在客厅里坐着,用手压住胃。再后来痛得太厉害了,痛得他直冒冷汗,有好几次,我看见他痛得在地上直滚,每次我还要装作不知道,他不愿我见到他这个样子,要是我去照顾他,他就把火发到我身上,朝我大喊大叫叫我滚。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捶着桌子。说完之后,她又用双手捂住头,什么也不说,陷入了深思,仿佛这痛苦的回忆又把她带回到了过去的往事之中。

  施姆茨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她,转念一想还是什么也别说最好。

  “他痛得这么厉害,显然不对劲。后来我就看见他尿血、痰里也有血。生命正在慢慢地离他而去,他活不了多久了。”爱娃慢馒地松开紧握着纸巾的拳头,在咖啡桌上把纸巾慢慢地展平。“这就是一个人的命:

  你本来活得好好的,辛勤工作,对人和气,突然你一病不起,你在一刹那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你什么也没了。幸运的是,我们还没孩子,否则世上又要多一个单亲儿童,从小就要学会面对生活的艰辛。”

  “你说得很对。”施姆茨说。

  爱娃瞪着施姆茨,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忍不住又哭了。哭了一会,她拾起头,握着拳头,瞪着施姆茨,恶狠狠地说:“你懂什么!

  我怎么跟你这种人说这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她被咖啡桌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摔了出去。

  施姆茨像弹簧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在她摔倒之前一把抱住了她。爱娃不但没有说谢谢,反而一边骂施姆茨,一边用手不停地捶打着施姆茨,想从施姆茨的怀里挣脱出来。挣扎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施姆茨却被她吐得满脸都是口水。闹了一会,她好像也累了,把脸靠在施姆茨的胸脯上,轻轻地哭起来。施姆茨抱着她,心中不禁奇怪,看起来这么胖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轻。

  他们就这么站着,爱娃轻声抽泣着,施姆茨紧紧地抱着她……

  第29章 美国记者

  威尔伯看着芬因克酒吧墙上的招贴画,有点担心它粘得不牢,会掉下来把自己砸一下。酒吧是那种在中东地区随处可见的小酒吧,虽然小但情调还不错,加上它的野火鸡肉做得别具风味,客人们在这儿都可以得到暂时的放松,不用再去想那些烦心事。

  威尔伯抿了一口酒,咂了咂舌头,仿佛要让酒劲传遍全身似的,做完这个,他又拿起一份(耶路撤冷通讯),随便翻了翻。

  当可怕的凶杀案发生时,记者威尔伯正在倔意地享受着自己的假期:整整十天的彻底放松。因为《国际论坛》上没有登有关这起凶杀案的消息,威尔伯是在回家的航班上才第一次听说这起凶杀案的:当时他手里拿着一份《耶路撒冷通讯》,上面有关于这起案子的报道。

  和许多外国记者一样,威尔伯既不会说希伯来语也不会说阿拉伯语,他的消息来源就是那些当地的报刊:他从《耶路撒冷通讯》上了解以色列人的态度,从《阿拉伯事务》的英文版上了解阿拉伯人的看法。尽管两份报刊的政治色彩都很浓厚,但威尔伯擅于把二者结合起来折衷地看问题,而不被某一派的谎言所迷惑。当地记者总喜欢在报纸上互相攻击,像偏执狂似地拼命指责对方,把自己这一方说成是受尽欺凌、忍无可忍的牺牲者。经常有些性急的外国记者跑出去实地采访,但他们总是悻悻而回。大街上负责军事检查的军人们并不因他们是外国记者就网开一面;相反,往往对他们严加盘查,弄得他们只好扫兴而归。

  威尔伯的假期过得不错。他在沙滩上认识了一个意大利的女摄影记者。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吉娜。吉娜略微有点瘦,长着金黄色的头发,有着一双迷人的蓝眼睛,她时不时还来点可卡因。在沙滩上他们彼此交换了自己得意的照片,一起品尝了她放在沙滩背包里的一小瓶威士忌。然后他们一起回了旅馆,住在威尔伯的房间里。吉娜把自己的房间也退了。接下去的几天他们过的很开心,天天在一起游泳、跳舞、打网球、做爱。当然一切都是威尔伯买单。一天早上,吉娜接了个电话,她得回去工作了。在匆匆吃了早饭之后,吉娜冲着床上的威尔伯来了个飞吻就关门出去,直奔机场回了罗马。威尔伯一想起她,耳边就又响起她做爱时的惊叫声,心中暗暗说道:这个瘦姑娘,长得虽然不漂亮但还是挺刺激的。

  威尔伯又吃了一大口火鸡肉,在嘴里慢慢嚼着,细细品尝它鲜美的味道。两起凶杀案,也许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后边还有更多的凶杀案要发生呢。这条消息应该发回去,国内总部要的就是这种消息。毫无疑问,《时代》杂志驻中东地区的记者已经知道了这两起凶杀案,但他们并不关心这个,他们只对政治事件感兴趣。像这种事一般都是威尔伯报道的。这一次,他认为也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能发掘点什么东西出来呢。

  离开美国,在报社的驻外记者站工作并不是件好差事,开始,威尔伯很想家。但在以色列呆了六个星期以后,他也就不怎么想家了。因为没有时间闹下来让你想家。这儿一切都是快节奏的,快得简直要把人逼疯了。

  没有人会停下来陪你聊天,所有的人都忙忙碌碌的,到处都闹哄哄的,格瑞鲍斯凯却偏偏很喜欢这个。他精力充沛,一天到晚到处跑。在他出事之前,他创下了驻中东记者的发稿纪录。但是有一天,一切都结束了:他跑得太远了,结果睬了地雷,被炸掉了一只胳膊,一条腿。总部把格瑞鲍斯凯召回了美国,又把威尔伯调到了中东。

  在巴西舒舒服服呆了三年之后,回到曼哈顿真不习惯。曼哈顿到处都是闹糟糟的,让人不舒服。“欢迎你回来。”马克在总部举办的迎送仪式上热情洋溢地讲着,总部办公室那帮只会拍马屁的家伙拍着格瑞鲍斯凯的肩,亲热地跟他打着招呼:“真正的荣誉属于格瑞鲍斯凯,让我们为这个独臂海明威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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