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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下面便是淫秽的词儿了,她觉得人们在圣十字市场上唱这支小曲是在影射她。

  她长叹了一口气走进家门。

  她没在前厅停留,穿着皮大农直接走进卧室。卧室的窗户对着花园。此刻正是夜间,窗内和窗外的各种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垂下的窗帘的阴影,同院子里光裸漆黑的树木的阴影几乎一模一样,轮廓都模糊不清。冬天快要过去,花园里的黑绸般的黑夜,被即将来临的春天暗紫色的气息温暖了。屋里两种近似的因素大约也这样结合在一起,即将;临近的暗紫色的节日气息,使本拍打干净的窗帘的尘土飞扬的闷气变柔和了,把它冲淡了。

  圣龛中的圣母把两手从银衣怖下面伸出,乌黑的手掌向上举起。她的每只手掌里似乎握着她的拜占庭圣名的最前与最后的两个希腊字母。放在金灯托上的石榴石圣灯,宛如一只黑墨水瓶,把仿佛被牙齿咬碎的星形闪光洒在卧室的地毯上。

  加卢津娜脱下被巾和皮大衣,笨拙地转了一下,肋骨又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疼痛起来,她感到胸口发闷。她喊了一声,害怕了,喃喃自语起来:

  “替悲伤的人除忧,圣洁的圣母,及时助人,保护世界。”她木禁哭起来。等疼痛过去之后,她开始脱衣服。衣领下面的和背上的束胸扣钩从她手里滑下来,落进衣服烟色的皱纹里。她费了很大劲儿去摸它们。

  她进家门的时候惊醒了养女克秀莎,克索莎走进她屋里。

  “您怎么没点灯呀,妈妈,要不要给您拿盏灯来?”

  “不用。不点灯也看得见。”

  “好妈妈,奥莉加·尼洛夫娜,我来帮您脱衣服。别受罪了。”

  “手指木听使唤,一点办法也没有。裁缝不长脑子,没把扣钩钉在该针的地方,瞎眼的东西。我想从上到下扯开,把整条布边甩在他那张丑脸上。”

  “圣十字镇的赞美诗唱得真好。夜里静,空气都把歌声传到这儿来了。”

  “唱得确实不错。可我,妈呀,一点不舒服。浑身又疼起来,哪儿都疼。真造孽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顺势疗法医生斯特多勃斯基给您治过。”

  “他提出的治疗方法总没法实行。这位顺势疗法大夫原来是个兽医。什么也不懂。这是其一。其二是他走了。走了,走了,还不止他一个人。都在节前从城里走了。是不是他们预先知道这儿要发生地震?”

  “可那个俘虏过来的匈牙利大夫给您治得满不错嘛。”

  “又胡说八道了。我告诉你吧,谁都没留下,都各奔东西了。克列尼·劳什同其他的匈牙利人到分界线那边去了。他们强迫那家伙看病,把他带到红军里去了。”

  “您太多心了。神经官能症。普通的民间暗示疗法能创造奇迹。您还记得吗,那个巫婆,一个士兵的老婆,给您念咒治病,效果不是很好吗?真是手到病除。忘了那个士兵老婆叫什么了。名字忘了。”

  “不,你完全把我看成愚昧无知的人了。你恐怕还会背着我唱先杰秋利哈小调挖苦我呢。”

  “您怎么不畏惧上帝呀!您不该说这种话,妈妈。您还是想想士兵老婆叫什么名字吧。名字就在嘴边上。想不起来我心里不踏实。”

  “可她的名字比裙子还多。我不知道你要哪一个。她叫库巴利希娜,又叫梅德维吉哈,还叫兹雷达里哈。此外还有上十个外号。她也不在附近了。巡回演出结束了,上哪儿去找她。把上帝的奴仆关进克日木监狱,因为她给人打胎还制造什么药粉。可你瞧她,嫌牢房里闷气,从监狱里逃出来,跑到远东去了。我对你说吧,都逃散了。符拉斯·帕霍莫维奇,捷廖沙,好心肠的波利哑姨妈。城里正派女人就剩咱们这两个傻瓜了,难道我在开玩笑?哪儿也不能看病了。要出了什么事,一个人也叫不来。听说在尤里亚金有个从莫斯科来的名医,教授,一个自杀的西伯利亚商人的儿子。我正打算请他的时候,红军在大路上设立了二十个哨所,哪能找他啊。现在说别的吧。你睡觉去吧,我也躺会儿。大学生布拉仁把你迷住了。何必抵赖呢?你不管怎么着也躲不开他,瞧你脸红得像虾米一样。你那倒霉的大学生在复活节晚上还得洗相片,自己显影自己印。自己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觉。他们那条狗叫得全城都听得见。该死的乌鸦在咱们苹果树上叭叭乱叫,我这一夜又甭睡觉了。可你生哪门子的气呀,怎么这么小性子,啊?大学生嘛,当然会讨姑娘们欢心喂。”

  “那边狗怎么叫得那么厉害?应该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它不会无缘无故叫唤的。等一下,利多奇卡,怎么一个劲骂人呢,停一下吧。得弄清情况。万一警察冲进来怎么办。你别走开,乌斯金。你也站在这儿,西沃布留伊,用不着你们。”

  但中央代表利多奇卡没听见请他停一下的话,继续像演说家似的用疲惫的嗓子讲下去,并且越说越快:

  “存在于西伯利亚的资产阶级军事政权所推行的掠夺、勒索、暴力、枪杀和拷打的政策,必然会使迷途的人睁开眼睛。它不仅与工人阶级为敌,实际L也与全体劳动人民为敌。西伯利亚和乌拉尔的劳动农民应当明白,只有同城市无产阶级和士兵结成联盟,只有同吉尔吉斯和布里亚特的贫农结成联盟,才能……”

  他终于听见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停下来,用手绢擦擦脸上的汗,疲惫不堪地垂下浮肿的眼皮,闭上眼睛。

  站得离他近的人低声对他说:

  “喘口气吧,喝口水呀。”

  有人对激动不安的游击队首领说:

  “你干吗激动?什么事儿也没有。窗台上有信号灯。岗哨,说得形象点,正牢牢地盯着周围的空间。我认为可以继续作报告。说吧,利多奇卡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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