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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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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什么?”伯爵殷勤地问道,他见她那副和蔼的样子,高兴极了。 由于娜娜急于把他打发走,她突然改变了态度,变得粗暴起来,说话也就不那么注意了。 “啊!对的,说到水果商和他的老婆……是啊!亲爱的,他们从来互相都不碰一下,根本不干这种事!……其实,她在这方面的欲望很强烈,你知道吗。而他呢,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知道,他还以为她的老婆是根木头,便到别处去寻花问柳,同一些婊子在一起鬼混,她们让他享受了种种下流的快乐,而他的老婆也去寻求同样的下流快乐,对象是比他的笨蛋丈夫机灵的小伙子……夫妻间互相不融洽,就会落到这样的结局。这方面我是很了解的。” 缪法脸色变得煞白。终于明白了她那一番转弯抹角的话的含义,他想叫她闭口不说。但是她的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 “不,别打扰我说话!……如果你们不是没有教养的人,就会在你们老婆身边和在我们身边一样可爱;如果你们的老婆不是一些蠢货,就会费尽心机把你们拴住,就像我们费尽心机把你们勾引到手一样……这一切都是教养问题……我说的就是这些,我的小宝贝,好好记住我的话吧。” “别谈那些正经女人了吧,”他语气生硬地说道,“你不了解她们。” 这时,娜娜一下子跳起来。 “我不了解她们!……你那些正经女人甚至连干净都谈不上!不,她们根本不干净!你未必找得出一个女人,敢像我这样子,身子脱得光光的让人看……说实话,你的那些所谓正经女人,只能叫我好笑!你不要把我逼得太厉害,不要逼得我说出我事后要后悔的话来。” 伯爵只低声骂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娜娜脸色也一下子变白了。她一声不吭,瞧了他一会儿。然后,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的老婆让你当王八,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做出一个威胁的动作。 “那么,如果是我欺骗了你呢?” “哦!你呀。”他耸耸肩膀,悄声说道。 确实,娜娜本来并没有恶意。开始谈话时,她就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当面说他是王八。她本来只希望他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但是,到了后来,他把她惹怒了,她就只好把话直说了。 “那么,我的小宝贝,”她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到我这里来是干什么的……你把我缠了两个钟头……还是回去找你的老婆吧,她正在和福什利干那种事呢。是的,一点也不错,他们在泰布街,就在普鲁旺斯街的拐角上,你看,我连地址都告诉你了。” 接着,她看见缪法像头部被猛击一槌的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得意洋洋地说道: “如果正经女人插进来,抢走我们的情人!……说真话,那些正经女人,她们就够规矩的了!” 但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伯爵猛然一下把她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接着抬起脚跟,想踩烂她的脑袋叫她闭嘴。好一会儿,她吓得魂不附体。他气得头晕目眩,像个疯子,在房间里胡乱走动。她见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发抖,不禁流下了眼泪。她后悔得要命。随后,她在火炉前蜷缩着身子,一边让火烤身子右边,一边安慰他。 “亲爱的,我向你发誓,我以为你是知道的,要不然,我是决不会说的……另外,这也许不是事实。我嘛,我并未去核实。这是人家告诉我的,外边有人在谈论;但是,这能算证据吗?啊!算了吧,你犯不着自寻烦恼了。我要是男人,我才瞧不起女人呢!你也知道,女人嘛!从上层到下层,全是一路货色:都是穷奢极欲的婊子。” 她大骂女人,竟然忘记自己也是女人,想以此减轻他所受的精神打击的痛苦。但是他根本不想听她的话,也没有听清她的话。他气得直跺脚,随后穿上高帮皮鞋和礼服。他又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会儿,然后,仿佛气到最后才找到了门,走了出去。娜娜非常恼火。 “好吧!一路顺风!”房间里虽然只剩她一个人,她仍然大声说道,“这个家伙还算是有礼貌,我同他讲话时,他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一个劲儿去安慰他呢!是我先改变了态度,我还一再表示道歉,我觉得我是够客气了!……所以,是他在这里惹得我恼火。”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不高兴,她用两只手在腿上搔痒。但是,她拿定了主意…… “呸!去他的!他戴了绿帽子,这可不是我的过错!” 她把浑身都烤到了,觉得暖和和的,便一下子钻进被窝里,一边按铃,叫佐爱让等在厨房里的那个男人进来。 到了外面,缪法怒气冲冲地走着。刚刚下了一场暴雨,他走在泥泞的路上,一走一滑。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凝望天空,只见团团乌云在急速掠过月亮,此时此刻,奥斯曼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他沿着歌剧院的工地,专选黑暗的地方走,嘴里嘟嘟哝哝说了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这个婊子愚蠢而又狠毒,编造出这些谎言来骗他。刚才他的脚跟对准她的脑袋时,应该把它踩得粉碎。总之,他蒙受了奇耻大辱,他永远不来看她了,永远不来碰她一下子;否则,他就是孬种。这时他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啊!这个赤身裸体的妖精,愚蠢得像只在烤着的鹅,竟然诽谤他四十年来所崇敬的一切!这时,遮住月亮的乌云散开了,大片银色的月光洒在阒无一人的街道上。他顿时感到恐惧,不禁呜咽起来。他很失望、惊慌,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空虚之中。 “我的上帝!”他结巴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走过一条条林荫大道,晚归的行人大步流星地走着。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婊子胡诌的事又开始浮现在他的热乎乎的头脑中,他真想逐一分析一下事情真实性的程度。要到明天早上伯爵夫人才从德·谢泽勒夫人的古堡里回来。事实上,她完全可能在昨天晚上就回到巴黎,在那个男人家过夜。他现在回顾起在丰岱特庄园居住时的某些细节。比如说那一天晚上,他在树下突然撞见萨比娜,她慌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男人当时也在那里。那么,难道现在她就不能在他家里吗?他越想越觉得娜娜说的事是很可能的。最后,他觉得这事是自然的,而且是必然会发生的。当他自己在一个婊子家里脱掉外衣时,他的老婆在一个情人的卧室里脱衣解带,这是最简单的、最合乎逻辑的事。他这样一边推理,一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感觉到陷入疯狂的肉欲之中,这种感觉在他身上不断扩大,并蔓延到他周围,征服了他周围的人。这一幕幕情景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发热的头脑中。他脑海里浮现出赤身裸体的娜娜,突然间他又联想到赤身裸体的萨比娜。在这幻想之中,他把这两个女人相提并论,他们同样寡廉鲜耻,同样受淫欲的驱使,想着想着,他不禁打了一个踉跄,差点被行车道上驶来的一辆出租马车撞倒。从一家咖啡馆里出来的一些女人,嘻嘻哈哈用胳膊肘对他推推搡搡。这时,他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流下了眼泪。他不愿在人面前呜呜咽咽,便钻进黑魆魆的阒无一人的罗西尼街中,沿着寂静的房子,一边走一边哭得像个孩子。 “完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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