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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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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大了。她打开她的白绸太阳伞,跑到菜园中的小径上。 “太太这样会生病的!”佐爱静静地停留在石阶的遮檐下,大声叫道。 但是,娜娜什么都想看看。她每发现一样新鲜东西,都惊喜地叫喊起来。 “佐爱!这里有菠菜!快来看呀!……这里有朝鲜蓟!它们的样子真古怪。这些朝鲜蓟会开花吗?……瞧!这是什么? 我不认识……来吧,佐爱,也许你知道。” 女仆听了一动也不动。太太大概看得着迷了。现在,下起滂沱大雨,那把白绸小阳伞已经完全变黑了;它遮盖不住娜娜,她的裙子上流着水。可是,这一切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她在滂沱大雨下观看菜园和果园,在每棵树前面都要停下来看看,在每一棵蔬菜前都要弯下腰来观察一下。接着,她跑到每口井边,望望井底,她又掀起一个木头架子,看看下面有什么东西,只见一只硕大无朋的南瓜,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她真想走遍每条小径,马上拥有这一切,而这一切正是她过去拖着破旧的女工鞋走在巴黎街道上时所梦寐以求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她遗憾的仅仅是天快黑下来了。现在她看不清楚了,就用手去摸,一定要弄清楚是什么东西。突然,在黄昏中,她辨认出草莓来,于是,她像孩子一样大声叫道: “草莓!草莓!这里有草莓,我感觉到了!……佐爱,拿一只碟子来!来摘草莓。”娜娜蹲在泥泞里,扔掉了阳伞,任凭暴雨打在身上。她采摘草莓,两只手在叶丛中,手上淌着水。然而,佐爱并没有拿盘子来。娜娜站起来时,吓了一跳。似乎有一个影子在她面前闪过。 “一头牲口!”她喊道。 她惊愕得木立在小路中间。那个影子是个男人,她认出他来了。 “怎么!是宝宝!……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宝宝?” “是我,没错!”乔治回答道,“我来了。” 她惊讶得目瞪口呆。 “你是从园丁那儿知道我来的吧?……啊!这个孩子!他全身湿透了!” “啊!我告诉你吧。我在路上遇了雨。后来,我不想沿河而上去居米埃尔过桥,就涉水过了舒河,我掉进一个该死的深潭里。” 顿时娜娜把草莓忘记了。她浑身打着哆嗦,心里对乔治满怀怜悯。可怜的治治掉进了深潭里!她把他拉向屋子里,说要给他生一炉旺火让他烤烤。 “你知道,”在昏暗中,乔治截住她的话,喃喃说道,“我到了这里后,就躲起来了,因为我怕像在巴黎那样,没有约好就来看你,会挨你骂。” 她没有回答就笑起来,接着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直到这一天,她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从来不把他的求爱的话当成真的,只是把他看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孩子,只是逗弄逗弄他而已。怎样把乔治安顿下来,现在成了麻烦事。她真想把火生在自己的卧室里,这样呆在里面舒服些。佐爱看见乔治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她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这一切她已习以为常了。可是,园丁送柴禾上楼时,见到这位浑身湿漉漉的先生,便愣在那儿,他没有给这位先生开过门,这是肯定无疑的。女主人这时用不着园丁,便把他打发走了。一盏灯照亮着卧室,炉子里发出熊熊的火苗。 “他身上的衣服烤不干,他会感冒的。”娜娜见乔治打了一个哆嗦,说道。 可是连一条男人的裤子也没有!她正要叫园丁时,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叫佐爱把她的衣服拿来。佐爱到梳妆室里打开箱子,给太太送来更换的内衣,有睡衣,裙子和一件晨衣。 “太好了!”娜娜叫道,“这些衣服治治全能穿。嗯?你不嫌我吧……等你的衣服烤干了,再换上你的衣服,然后你赶快回家,免得你妈妈骂你……赶紧换衣服吧,我也要到梳妆室里去换衣服了。” 十分钟后,她穿着睡衣走出来,高兴得拍起手来,叫道: “啊!这个小宝贝,扮成小娘儿们,真逗人!” 他只穿了一件宽大的镶边睡衣,一条绣花长裤,外面罩了一件长长的带衣边细麻布晨衣。他穿着这一身衣服,加上他这个金发青年的裸露着的肩膀,浅黄色的还没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活像一个女孩。 “他和我一样苗条!”娜娜搂着他的腰部说道,“佐爱,来看看吧!这一身衣服他穿得多合身……嗯!这真好极了,除了胸部太宽大外……他的胸围还比不上我的胸围大呢,这个可怜的治治。” “啊!当然啦,我这儿瘪了一点。”乔治莞尔一笑,低声说道。 他们三个人都乐开了怀。娜娜替他把晨衣的扣子从上到下都扣上,让他看上去显得端庄整齐。她把他当作洋娃娃转过来,转过去,在他身上拍拍打打,让裙子的后部鼓起来。接着,她又问他这样,问他那样,问他穿上这身衣服舒服不舒服,暖不暖和。当然罗,他觉得很舒服。穿什么也比不上穿女人的睡衣暖和,如果可能的话,他要永远穿着这身衣服。穿着这身衣服,他感到高兴的是,料子很细软,衣服很宽松,而且有一股香味,他似乎从衣服里找到了娜娜一点温暖的生命似的。 这时候,佐爱已经把湿衣服拿到楼下厨房里去了,放在用葡萄藤生起的火前,以便尽快烤干。这时,乔治往沙发里一躺,壮着胆子说老实话了。 “喂,你今天晚上不吃饭了吗?……我呢,我可饿得要命。 我还没有吃饭哩。” 娜娜听了生气了。真是个蠢孩子,空着肚子从妈妈家里溜出来,还掉在一个水潭里!可是她自己也饿得慌。当然应该吃饭!不过,只能有什么就吃什么。于是,他们把独脚小圆桌推到了火炉前面,临时凑合了一顿古怪可笑的晚饭。佐爱跑到园丁那里,园丁已经做好了白菜汤,准备给太太吃,如果她来这里之前,在奥尔良没有吃晚饭的话。太太在信里忘记告诉他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幸亏地窖里有不少东西。他们有了白菜汤,加上一块肥肉。接着,娜娜又在她的包里找出了不少东西,那是她在临行前,考虑周全而塞进去的食品:一小听鹅肝酱,一袋糖果,几个橙子。他们两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胃口好得像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像朋友那样,无拘无束。娜娜叫乔治:“亲爱的小妞儿。”她觉得这样叫更亲昵,更温情。吃餐后点心时,为了不打扰佐爱,两人用同一把汤匙,轮流着吃,把在衣柜上找到的一罐果酱吃得精光。 “啊!我亲爱的小妞儿,”娜娜把独脚小圆桌推开,“我已有十年没有这样的好胃口了。” 然而已经很晚了,她想让孩子回去,免得她遭受别人的非难。乔治呢,连连说他有的是时间。另外,衣服还没有干透。佐爱说至少还要一个小时衣服才会干。因为旅途的劳累,佐爱站在那里打盹,他们便打发她去睡觉。于是,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是一个暖烘烘的夜晚。炉火已经化成火炭。在这间蓝色的大房间内,热得有点叫人透不过气来,佐爱上楼前,就把床铺好了。娜娜热得受不了,她站起来,去把窗子打开一会儿。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天哪!多美啊!……来看吧,我亲爱的小妞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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