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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流浪生活(3)


  她从前的历史究竟是个猜不透的奥妙。一般人对于她的意见也各有不同。有些人爱管闲事,把过去的事情研究了一下,说是过错都在她。有些人赌神罚誓说她像羔羊一般纯洁,都是她混帐的丈夫不好。她往往说起儿子就失声哭泣,听见他的名字或是看见和他长得相像的孩子,就伤心得发狂一般。她用这个方法赢得了好多人的同情。当地有一位好心的亚尔德内太太,仿佛是波罗涅地方英国居民中的王后,请客和开跳舞会的次数比别的人多。蓓基看见她的儿子亚尔德内少爷从斯威希退尔博士的学校里回来过暑假,痛哭起来,这样一来,亚尔德内太太的心就向着她了。蓓基悲悲切切呜呜咽咽的说道:“他和我的罗登同年,长得真像。”其实两个孩子相差五岁,相貌完全不同,等于敬爱的读者和写书的人那么不像。威纳姆从基新根去找斯丹恩侯爵,经过波罗涅,就把这事对亚尔德内太太解释明白了。他说小罗登的相貌,他比孩子的妈妈知道的还清楚。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妈妈非常恨他,从来不去看他。他今年十三岁了,亚尔德内少爷才九岁;他是白皮肤,而那一个小宝贝皮肤黑得多。总而言之,威纳姆的一席话使亚尔德内太太懊悔自己不该对蓓基那么客气。

  蓓基交朋友用掉的精神力气说出来叫人不相信。好容易交着了几个,总有人走来很粗暴的把她的成绩一扫而光,她只好再从头做起。这种生活非常非常艰苦,使她觉得寂寞和灰心。

  还有一个纽白拉依脱太太,在教堂里听得她甜美的歌声,而且见她对于宗教方面的见解也很准确,十分赞赏她,也跟她来往了一阵子。关于宗教,蓓基太太在女王的克劳莱得到的教诲就不少。她不但肯接受传教小册子,而且把它们都读过。她给扩喜布地方的土人做绒布裙子,给西印度岛上的土人做棉布睡帽。她画了小画屏,为的是劝教皇和犹太人归于正教。她每星期三听罗尔丝牧师讲道,每星期四听赫格尔登牧师讲道,每逢星期日上教堂两回,晚上还听达别派①的包勒先生讲道。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效力。纽白拉依脱太太为非奇岛的土著募捐暖壶基金的事和莎吴塞唐老伯爵夫人通了一封信——关于这件慈善事业,另外有委员会,这两位太太都是委员。她在信上提起她的“可爱的朋友”罗登·克劳莱太太,老夫人细细的回了一封信,里面有事实,有谎话,有藏头露尾的叙述,还预言她将来必遭天罚。从此纽白拉依脱太太和克劳莱太太的交情便断绝了。这件倒楣事是在多尔斯发生的,这以后当地宗教界的人士也和这罪孽深重的人从此不相往来。凡是熟悉英国国外殖民地的人,都知道我们不论走到哪里,都把本国的骄傲、偏见、丸药、哈威沙司、胡椒,和各种家乡的习惯带着一起去,仿佛在那个地方制造出一个小英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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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1830年在泼立默斯所创的新教派。

  蓓基担惊受怕的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从波罗涅到地埃泊,从地埃泊到开恩,从开恩到多尔斯,尽她所能做个规矩的女人。真可叹!到后来人家总能探出她的底细,这骗子又给真的乌鸦们啄出笼子去了。

  在一处地方,有一个虎克·伊格尔思太太很照顾她。伊格尔思太太是个品德高超的女人,在扑德门广场有一所房子。蓓基逃到地埃泊的时候,她正在当地一个旅馆里住。她们两人第一次是在海里见面的,因为两个人都在游泳,后来又在一桌吃客饭,便认识了。伊格尔思太太曾经听见过斯丹恩事件——这件事谁没听说过呢?——可是和蓓基谈了一席话之后,就和人说克劳莱太太是个天使,她的丈夫是个混蛋,斯丹恩勋爵呢,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没有道德的坏人,这件事情,全是威纳姆那流氓使出毒辣的手段陷害克劳莱太太的。她对丈夫说:“伊格尔思先生,如果你是个有血性的人,下一回你在俱乐部碰见那混帐东西的时候就该打他两下耳刮子。”不幸伊格尔思不过是个安静的老先生,只能做做伊格尔思太太的丈夫。他喜欢研究地质,长得很矮,够不上打人家的耳刮子。

  这样,伊格尔思太太便做了罗登太太的保护人,把她带到巴黎她自己的房子里去住。她和英国大使的太太还吵了一架,因为大使夫人不肯接待蓓基。她努力使蓓基做个品行端正声名清白的人,凡是一个女人所能尽的力量她都尽了。

  起先蓓基过得很规矩很谨严,可是这么沉闷的道学生活不久便把她憋得难受。天天是照例公事,过那样舒服而没有变化的日子。白天老是坐了车子到波罗涅树林子去兜风,真无聊!晚上老是看见那几个脸熟的客人,星期天晚上老是读白莱厄的训戒,仿佛是把一出歌剧翻来覆去演个不完。蓓基气闷得要死,总算她运气好,年轻的伊格尔思从剑桥回来了。母亲看见儿子对自己的小朋友那么动心,立刻打发蓓基上路。

  她和一个女朋友同住,两个人不久就吵起架来,又欠下了债。后来她决定住到供饭食的公寓里去,在巴黎皇家大街特·圣·亚母夫人的有名的公寓里住了一阵子。她的房东太太的客厅里常有衣衫褴褛的花花公子和不干不净的美人儿,她就在这些人面前施展出她的手段和魅力。蓓基喜欢应酬交际,要不然就像鸦片鬼没有烟抽那样难过。住在公寓的时候,她很快活。有一次她对一个偶尔碰见的伦敦老相识说:“这儿的女人跟梅飞厄的女人一样有意思,不过衣服旧些罢了。男人们戴的手套全是选过的旧东西,而且他们的确是该死的流氓,可是也不见得比上流社会的某人某人更糟糕。房主人有些俗气,可是我看她比某某夫人还高雅一点儿呢。”她提到的一位太太是时髦场上的尖儿,她的真姓名我死也不愿意说出来。到晚上,特·圣·亚母夫人的客厅里开了灯,男人们戴了宝星,挂了绶带,坐在桌子旁边玩埃加脱,女人们离得远一些坐着;乍一看,真会叫人当他们全是上流人物,主妇也是真正的伯爵夫人。被他们哄骗过去的人着实不少。有一个时候,蓓基就是伯爵夫人客厅里最出风头的人物。

  大概她的一八一五年的老债主找着了她,使她不能在巴黎住下去。可怜的女人忽然被逼离开巴黎,到布督塞尔去了。

  布鲁塞尔的一切她记得很清楚。她抬头看见自己住的屋子,想起贝亚爱格思家里的马车歇在旅馆门前,一家子叫着闹着想买了马逃走,觉得好笑。她又到滑铁卢和莱根去走了一转。在莱根,她看见乔治·奥斯本的墓碑,着实感叹,把它画了下来。她说:“那可怜的爱神!他多爱我!他真是个傻瓜!不知小爱米还活着吗?她是个好心肠的小东西。还有她哥哥那大胖子。他那张相片画得又肥又大,真滑稽,还在我的纸堆里呢。他们都是忠厚老实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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