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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蓓基重回老家(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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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服已经做好了,毕脱·克劳莱爵士那里也已经去信通知了,于是克劳莱上校夫妇坐上海弗莱邮车,动身到乡下去。大约九年之前,利蓓加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跟着那死了的从男爵一同下乡,坐的就是这辆车子。客店前面的院子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当槽儿的问她要钱她没有给,还有剑桥大学的学生要想巴结她,在路上把大衣给她裹在身上,这一切都如在目前。罗登坐在外面,很想帮着赶车,可是家里新近遭了丧事,当然不好胡来。他坐在车夫旁边,一路闲谈,说起马儿,说起路上的情形,说起他和毕脱小时到伊顿上学的时候,谁家开着旅馆,谁家养的马租出来拉邮车等等。到了墨特白莱,就看见家里的马车等着他们,由两匹马拉着,赶车的穿着一身黑衣服。他们进车的时候,利蓓加说:“罗登,还是那辆旧车子,瞧这些座位上的布给蛀掉好多了。为着弄脏了这一块,毕脱爵士——喝!铁器铺子的掌柜道生也把百叶窗关上了;——为着弄脏了这一块,毕脱爵士还大闹了一场。记得那一回到莎乌撒泼顿去接你姑妈,他打破了一瓶樱桃白兰地酒,就给弄上这一大块。唉,时间过得真快!那小屋子门口站在她母亲旁边跳跳蹦蹦的女孩儿难道是宝莱·托尔博爱不成?我记得她从前是个怪肮脏的小东西,老是在园里捡野草。” 罗登说:“这女孩儿长得好。”那时小屋前面的人对他行礼,他竖起两个指头碰碰帽子边,给他们还礼。蓓基东鞠躬,西招呼,仪态雍容的四面应酬。她跟人招呼的时候说不出的喜欢。这一回,她不再是个闯江湖的骗子,算是名正言顺的回到祖宗的基业上来了。罗登呢,反有些羞愧短气。大概他想起小时候的情景和自己当年纯朴的气质,模模糊糊的感到悔恨、疑惧、惭愧,心上着实难受。 利蓓加说:“你的妹妹们一定都长大了。”大概从她离开这两个姑娘之后,这还是第一回想到她们。 上校答道:“我实在不知道。咦,这是洛克老妈妈呀!你好哇,洛克太太?我是罗登少爷,你还记得我吗?这些老婆子真长寿,我小的时候就仿佛觉得她挺老挺老的了。” 那时车子恰好进了洛克老妈妈管着的大门。洛克妈妈吱喽喽的把旧铁门打开来,马车便在两根长满青苔的柱子中间穿过去,——柱子上面塑着蛇和鸽子组成的家徽。进门的时候蓓基再三要和老妈妈握过了手才肯继续往前走。 罗登四面看看说:“我们老爹把树木砍了好些。”说完,他不响了,蓓基也不说话。他们两人都很激动,不免回忆到从前的事情。罗登想起伊顿公学,想起母亲,在他记忆中,她举止端庄,却有些冷冰冰的。他想起死去的姊姊和他两个最好;还有,他从前老是痛打毕脱。这么想着,他又惦记起在家的小罗登来了。利蓓加想到自己年轻时的种种遭遇,当时的生活真是堕落,干的全是瞒人的勾当,直到她进了这两扇大门,才算见了世面。她还想起平克顿小姐、乔斯和爱米丽亚。 石子路和平台都已经磨洗干净了。进门处挂着一块漆过的大报丧板。马车在那看得眼熟的台阶前面一停下来,就有两个高个子、相貌庄严、穿黑衣服的听差把前门往左右各开了一扇。他们夫妻臂挽着臂走过穿堂的时候,罗登涨红了脸,蓓基的颜色却有些发青。然后他们走进装橡木护壁板的客厅,蓓基一把抓紧了丈夫的胳膊。毕脱爵士夫妇早已在那里准备迎接。毕脱爵士穿了黑衣服,吉恩夫人也穿了黑衣服,莎吴塞唐夫人头上裹着一顶极大的头巾,上面钉满了细长的黑玻璃珠子,又插着黑的鸟毛;那鸟毛在她头上摇来晃去,倒像柩车上面的大盘子。 毕脱爵士料得不错,她并没有走,不过每逢看见女婿和她那忤逆的女儿,便正颜厉色的一声儿不言语。在孩子们屋里,她的脸色也是阴沉沉的,两个孩子瞧着都觉得害怕。这一回大家欢迎罗登夫妇这两个浪子回到家里来,她也只好微微的点了一点头,头上的头巾和黑鸟毛跟着向前侧了一侧。 说句实话,她冷淡不冷淡,罗登夫妇并不在乎。在他们心上,她当时不过在次要地位,当权的哥哥嫂子怎么接待,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毕脱脸上红了一层,上前拉着弟弟的手;他又和利蓓加拉手,并且对她深深鞠了一个躬。吉恩夫人把小婶子两只手都握着,很亲热的吻了她。不知怎么,这个闯江湖的老手受了这一抱一吻,竟眼泪汪汪起来。我们都知道,她是难得掉眼泪的,不过吉恩夫人这么诚诚恳恳,倾心相待,实在使她又喜欢又感动。罗登见嫂嫂这般亲热,胆子也壮了,捻捻胡子,上前吻了她一下,吉恩夫大登时把脸绯红了。 后来没有外人,罗登对妻子说道:“吉恩夫人真不错。毕脱长胖了。这次丧事场面很阔。”利蓓加道:“他反正有的是钱。”罗登说:“那丈母娘是个怪可怕的老婆子,两个妹妹长得不难看。”这话利蓓加也同意。 两个姑娘本来在学校里,这一回给叫回来参加丧礼。大概毕脱·克劳莱爵士为一家的体面着想,认为应该尽量多拉几个穿黑的人来送丧。家里所有的男女佣人,收容所里的贫苦老太婆(死了的毕脱爵士吞没了她们许多钱),教区书记的一家,大厦和牧师家里雇着的手下人,都穿上了黑衣服。除此之外,包办丧事的人也带了好些帮忙的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都是浑身穿黑,帽子上也围着黑纱,这样,盛大的葬仪举行时场面上可以好看些。可是这些人在我们的戏里都是不开口的角色,既没有台词,又没有戏可做,在这里不必多占篇幅了。 利蓓加见了小姑们,并不隐讳自己从前做她们教师的事。她很和蔼、很直爽的谈起旧事,一本正经考问她们的功课,而且说分别之后她时常想念她们,总是牵心挂肚的惦记着。听她说话,仿佛她离了姑娘们一心都在她们身上,不时的为她们的前途筹划。克劳莱夫人和她两个小姑都那么想。 晚饭之前穿衣打扮的时候,露丝小姐对凡奥兰小姐说: “八年来她一点没有变。” 那一个答道:“这些红头发女人气色真好。” 露丝小姐说:“她那头发的颜色比以前深了好些。我想大概是染过的。”她又道:“她长胖了,比以前好看。”露丝小姐自己如今也越长越胖了。 凡奥兰小姐道:“难为她倒并不摆架子,还记得从前做过我们的教师。”照她的意思,所有的女教师应该安分守己,切不可妄自尊大。她忘了她的祖父虽是华尔泊尔·克劳莱爵士,外祖父却不过是墨特白莱的道生先生,实在说起来,她的家传的纹章里还有个煤斗子呢。在名利场中,像她那样单有好心而没有记性的人到处都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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