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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纯朴的田园风味(3)


  我一看就知道上尉瞧着他父亲一文不值。他叫他爸爸乡下人,土老儿,老势利鬼,给他起了许许多多这一类漂亮的诨名儿。他在小姐奶奶队里的声名可怕极了。这一回他带了好几匹马回来,有时就住在本地乡绅家里。他随便请人回家吃饭,毕脱爵士也不敢哼个不字儿,唯恐因此得罪了克劳莱小姐,回头她中风死掉之后财产传不到他手上。你要听上尉奉承我的话吗?他的话说得太好了,我非告诉你不可。一天晚上我们这儿居然举行跳舞会。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一家,杰尔斯·活泊夏脱爵士带着他的好些女儿,还有不知道多少别的人,都来了。我听见上尉说:“喝!这小马儿生得整齐!”他就是指我呢!承他看得起,跟我跳了两回土风舞。他跟本地的公子哥儿玩儿得很高兴,在一块儿骑马,喝酒,赌钱,议论怎么打猎,怎么打枪,可是他说乡下的姑娘都教人腻味。我觉得他这话说得不错。她们对我这小可怜儿的那份骄傲,真说不上来。她们跳舞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乖乖的弹琴。前几天晚上,上尉喝得脸上红扑扑的从饭间里进来,看见我在弹琴,便大声咒骂,说是屋里的人谁也没有我跳舞跳得好。说着他又恶毒毒的发誓,说他要到墨特白莱去叫一班琴师来。

  别德太太立刻接上来说:“让我来弹一支土风舞的曲子。”她是个紫棠脸皮的小老太婆,裹着包头布,眼睛里闪闪发亮,相当的滑头。上尉和你那可怜的利蓓加跳完舞之后,她竟然赏我好大的面子,称赞我舞艺高明。这可是空前的大事。骄傲的别德·克劳莱太太是铁帕托夫伯爵的嫡堂姊妹,除了大姑下乡的时候,向来不肯屈尊拜访克劳莱爵士夫人。可怜的克劳莱夫人!大家在底下寻欢作乐,她大半的时候都在楼上吃丸药。

  别德·克劳莱太太忽然和我好得不得了。她说:“亲爱的夏泼小姐,干吗不带着孩子们上我们家里来玩儿?她们的堂姐姐堂妹妹倒怪想念她们的。”我懂得她的意思。当年克莱曼蒂先生没有白教咱们弹琴,如今别德太太要想给自己的孩子请个跟他一样有身价的钢琴教师呢!她的算盘我全看穿了,就好像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一样。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准备到她家里去,因为我打定主意要和气待人。无亲无友的穷教师还能不随和儿一点吗?牧师太太奉承我二十来次,夸奖我的学生进步怎么快。她准以为这样就能叫我感动。可怜这头脑简单的乡下佬!她还以为我心上有这两个学生呢。

  最亲爱的爱米丽亚,人家说我穿上你的印度纱袍子和粉红绸衫子很好看。衣服穿得很旧了,可是穷女孩子哪里能够常常换新衣服呢?你真好福气,缺什么,只要坐车到圣·詹姆士街,你亲爱的妈妈就会给你买。再见,亲爱的朋友!

  爱你的

  利蓓加

  附言 罗登上尉挑我做舞伴的时候,那几位勃拉克勃鲁克小姐们脸上的表情哪,可惜你瞧不见!亲爱的,她们是勃拉克勃鲁克海军上将的女儿,长得挺漂亮,还穿了伦敦买来的衣服呢。

  夏泼小姐答应到牧师家里去作客之后,别德·克劳莱太太(她的计策已经给伶俐的利蓓加看穿了)想法子请权势盖天的克劳莱小姐向毕脱爵士说情,因为这一层是不可少的。好性子的老太太自己爱热闹,也喜欢身旁的人快乐高兴,听了这话非常合意,愿意出面给弟弟们调停,让双方亲亲热热过日子。大家说好叫两家的孩子多多来往。他们的友谊当然一直维持到那兴致勃勃的和事佬离开之后才破裂。

  牧师夫妇穿过园地回家的时候,牧师对他太太说道:“你干吗请罗登·克劳莱那混帐东西来吃饭?我可不要他来。他瞧不起咱们乡下人,仿佛咱们是没开化的黑人似的。而且他不喝我那种盖黄印的酒再也不肯罢休,真是混蛋,那种酒十先令一瓶呢!他无恶不作,狂饮滥赌,是个十足道地的荒唐鬼。他跟人决斗闹出人命案子来。他背了一身的债。克劳莱小姐的家私里面咱们的那一份儿也给他闹掉了。华克息说的——”牧师说到这里,对着月亮晃晃拳头,口里念念有词,很像在赌咒骂人,然后恨恨的说道:“——她在遗嘱里面写得明白,五万镑都给他,剩下的不过三万镑给咱们家里的人分。”

  牧师太太说道:“我想她也快不行了。吃完晚饭的时候她脸上红得利害,我只能把她的内衣都解开。”

  牧师低声说道:“她喝了七杯香槟酒。那香槟酒真糟糕,我哥哥是存心要把咱们大家都毒死。你们女人真是好歹不分。”

  别德·克劳莱太太答道:“我们什么都不懂。”

  牧师接下去说道:“晚饭后她又喝樱桃白兰地酒。咖啡里面又搀了橘子酒。那种东西喝下去心里要发烧的,你白给我五镑钱我也不喝。克劳莱太太,她的身子一定受不了,血肉做的人哪里挡得住这样的糟蹋呢?她准会死!我跟你五对二打赌,玛蒂尔达活不满一年。”

  牧师和他太太一路回家,一面心里筹划着这些要紧事。他们想到家里的债务,想到两个儿子,杰姆在大学读书,弗兰克在乌利治陆军军官学校,此外还有四个女儿。可怜的女孩儿们长得都不好看,而且除了姑婆的遗产之外一个子儿的嫁妆也没有。

  半晌,克劳莱牧师接下去道:“毕脱会不会把我这牧师的位置卖出去不给咱们的孩子?我看他不能这么混帐黑心吧?他那脓包的大儿子,那监理会教徒,一心只想做议员。”

  牧师太太答道:“毕脱·克劳莱什么都做得出来,咱们应该想法子请克劳莱小姐叫他答应把牧师的位置留给詹姆士。”

  从男爵的弟弟说道:“毕脱一定什么都答应下来。我爸爸去世的时候,他答应给我还大学里欠的债。后来又答应在咱们房子上加造庇屋,又答应把吉勃种的地和六亩场给我——这些事他做了没有!玛蒂尔达还偏要把大半的财产都给他的儿子——给罗登·克劳莱那个混蛋,赌鬼,骗子,凶手!这简直不像基督教徒做出来的事。天哪,真不像个基督教徒啊!那混蛋的狗头什么坏处都占全了,就差不像他哥哥那样是个假道学。”

  他的太太打断他说:“亲爱的,别说了,咱们这会儿还在他的园地上呢。”

  “克劳莱太太,我偏要说!他可不是什么坏处都占全了吗?别欺负我,太太!难道他没把马克上尉一枪打死吗?在可可树俱乐部里他不是骗了德芙戴尔小勋爵的钱吗?毕尔·索姆士和却希亚地方的大好佬两个人比拳,他来一搅和,他们两个没能够公公道道打一架,我就输了四十镑钱。这些事你全知道。他跟那些女人闹的丑事,你比我先知道。在地方官屋子里——”

  他的太太道:“克劳莱先生,看老天的面子,别跟我细说吧!”

  牧师气呼呼的说道:“你还会把这种混帐行子请到家里来!你,你有年轻的儿女,你还是国教教会牧师的太太。哼!”牧师太太轻蔑地说道:“别德·克劳莱,你是个糊涂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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