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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帕特里克深深吸了口气,挪了挪身子。他透过车窗凝望下面的湖水,竭力理清自己的思路。“我屈服了,桑迪。我对逃跑已经感到厌倦,于是屈服了。”

  “哦,这话你已经说过。”

  “我知道他们将会找到我,所以决定采取主动,而不是束手待毙。”

  “你往下说吧。”

  “索取酬金是我的主意,桑迪。我让伊娃乘飞机到马德里,然后又到亚特兰大。在那里,她会见了冥王集团的人,雇请他们同斯特凡诺接触,充当以信息交换酬金的中介入。我们一次次地敲诈斯特凡诺,最终把他引向我的蓬塔波朗的小屋。”

  桑迪慢慢地转过身。他脸色煞白,眼睛发呆,嘴巴张得老大,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

  “汽车歪到旁边去了。”帕特里克指着路面说。

  桑迪急转方向盘,让汽车驶回到原先的车道。“你骗人。”他说,“我知道你在骗人。”

  “我没骗你。从斯特凡诺那里,我们总共敲诈了115万美元。现在这笔钱已藏了起来,也许同余下的钱一道存在瑞士。”

  “你不知道存钱的地方。”

  “她保管钱。见面时,我再问她。”

  桑迪依然瞠目结舌,帕特里克只得再作解释。“我知道他们会抓住我,也知道他们会逼我招供,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指了指左踝上面的伤疤。“我考虑过这一关很难熬,但是他们差点将我置于死地。我终于挺不住,招出了伊娃的情况。不过那时,她人已失踪,钱也转移了。”

  “你这样是很容易丧命的。”桑迪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他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搔了搔脑袋。

  “你说得对,非常对。不过我被俘两个小时后,联邦调查局知道斯特凡诺抓住了我。于是我得以保全性命。斯特凡诺再也不能杀害我,因为联邦调查局知道了这件事。”

  “但是联邦调查局怎么——”

  “伊娃打电话告诉了比洛克西的卡特,卡特又报告了华盛顿的总部。”

  桑迪真想停下车,到外面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通。怪不得以前一涉及到他的过去,就被岔开。

  “你要是故意引他们来抓你,那就是十足的傻瓜。”

  “哦,是吗?难道刚才我没有自由地走出法庭?难道我没有刚刚同一个我心爱的女人通完电话,而这个女人正好替我掌管了一大笔钱财?过去的终于成为过去了,桑迪。不是吗?现在再也没有人追踪我。”

  “许多事也可能出岔子。”

  “不错。但事实是,它们并没有出岔子。我有那笔巨款,有那些录音磁带,有关于克洛维斯的确凿证据。而且我还有四年的时间策划一切。”

  “电刑逼供并没有被估计到。”

  “是的,不过伤疤将会痊愈。别再提起这事,桑迪。我一直是在交好运。”

  桑迪将帕特里克送到了他母亲家里。这是他童年生长的地方。炉里正烤着大蛋糕。拉尼根太太再三挽留桑迪。但他知道,母子俩需要单独在一起。加之,他已有四天没有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桑迪驱车离去,许许多多事情在他脑子里旋转。

  天亮前他醒过来。这床铺他差不多有20年没睡过,房间也将近10年没呆过。童年生活已成为遥远的记忆,那是另一种人生。此时看来,墙壁显得近了,天花板也矮了。随着时光流逝,他童年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已不复存在,如墙上穿着紧身游泳衣的金发女郎招贴画等等。

  作为一对互不说话的夫妻的孩子,他把自己的房间当成避难所。早在他成为十几岁的少年之前,就将房间上了锁。他的父母只有得到他许可才能入内。

  母亲正在楼下做饭,腊肉的香味飘溢整个屋子。昨晚母子俩很晚才上床睡觉,现在她又早早起来了,她急于同儿子交谈。谁能责怪她?

  他小心翼翼地挺直身子。伤口周围的老皮正在裂开、脱落,过多的挺身会使新皮破裂、流血。他摸着胸部的伤口,恨不得用指甲插进去使劲搔痒。他交叉双脚,双手枕在脑后。对着天花板,他面露微笑。那是得意的微笑,因为逃亡生活已经终结。帕特里克和达尼洛都不存在,他们身后的阴影已被彻底粉碎。斯特凡诺、阿历西亚、博根等人,还有联邦政府和帕里什的微不足道的指控,都已被抛进垃圾堆,现在没有什么使他惶惶不安。

  阳光慢慢透进窗户,爬上墙壁。他迅速冲浴,在伤口涂抹药膏,裹上新纱布。

  他已经答应母亲,要给她添几个孙子、孙女,以取代阿什利·尼科尔。那孩子她至今还十分疼爱。他告诉了她伊娃的事。不久的将来,他一定带她来新奥尔良。两人尚无结婚的明确计划,不过结婚是一定的。

  母子俩在平台吃蛋糕和咸肉,啜饮咖啡。在此期间,古老的街道恢复了生机。在邻居来报告好消息之前,他们已外出乘车兜风。毕竟,帕特里克想看看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那怕是短暂的。

  9点钟,他和母亲进了一家著名的商店。他买了新的卡其布裤子和衬衫,以及一只漂亮的旅行包。在一家著名的餐馆,他们品尝了名点,然后在附近的咖啡馆吃午饭。

  他们在机场候机室呆了一个小时。两人拉着手,没有说什么话。登机时间到了,帕特里克和母亲紧紧拥抱。她希望很快能看到孙子、孙女。说这话时,她强迫自己笑了笑。

  他乘飞机到了亚特兰大。然后,他用伊娃通过桑迪转交的帕特里克·拉尼根的合法护照,登上了去法国尼斯的飞机。

  他上一次见到伊娃是在一个月前,两人在里约热内卢度过了一个很长的周末。每时每刻他们都呆在一起。帕特里克知道,追踪快结束了,他将被俘。

  他们相互搂在一起穿过伊佩恩玛和莱巴伦的拥挤的海滩,全然不顾周围的欢声笑语。在他们喜爱的两家餐馆,他们默默地吃了晚餐。面对佳肴,他们没有一点胃口。两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话语简洁。最后这种马拉松式的谈话以流泪而告终。

  她曾劝说他再次潜逃,趁他还有能力,带着她离开巴西,隐居在苏格兰的某个城堡或罗马的某个狭小公寓。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然而,那样的时候已经过去,他已对逃亡产生厌倦。

  临近黄昏,他们乘缆车到塔糖山顶看晚霞。晚上里约热内卢的景色是壮观的。然而他们提不起兴趣。寒风中他们紧紧地拥抱。他向她保证,哪一天,事情平息,两人将站在同一地方,观看晚霞,憧憬未来。她强迫自己相信他的话。

  在临近她寓所的一个街角,他们道别。他吻了她的前额,掉头消失在人群中。他不希望她去机场送行,因为怕她在熙熙攘攘的场合流泪。他乘飞机离开了里约热内卢。他继续乘飞机西行,只见一架架飞机越来越小,一个个机场也越来越小。天黑后,他抵达蓬塔波朗,找到他存放在机场的甲壳虫牌汽车,驱车到了僻静的鲁阿蒂拉顿茨街,到了他简陋的家。他作好安排,开始等待。

  每天下午4点至6点,他给她去电话。名字经常更换,内容用暗语。

  随后,他的电话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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