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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的新招牌(1)


  现代诗人中的最伟大者把世界看做一片大海,有着许多船只在航行。每当一只船撞上另一只,便产生“美妙的音乐”,人们称它为历史。

  我愿意借用海涅的大海,不过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和比喻。我们在孩提的时候喜欢向水池里扔石子,觉得好玩。石子溅起美丽的水花,漂亮的涟漪引起不断扩大的圆圈,很好看。如果手边有砖头(有时正好有),还能用核桃壳和火柴做成“无敌舰队”,让它陷于壮观的人为风暴之中。沉重的投掷物可别让人失去平衡,不然会把离水太近的小孩摔下去,弄得他事后躺在床上,连晚饭都吃不了。

  在专门为成人保留的世界里,同样的消遣并不是无人知晓,但结局却远为惨痛。

  一切都平静安然,阳光明媚,滑冰者欢快地摇摆着。突然,一个胆大的坏孩子抱着块大石头来了(天晓得他是从哪儿找来的),别人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已经用力把石头扔在池塘中间,接着是一场大乱。大家问是谁干的,该怎样揍他的屁股。有人说:“放他走吧。”其它人嫉妒这孩子,因为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也拾起周围的旧东西扔进水洼,大家都溅了一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结局往往是一场群殴,几百万人打破了脑袋。

  亚力山大就是这样一个胆大的坏孩子。

  特洛伊的海伦美丽动人,是个胆大的坏女人。这些人充斥了历史。

  但从古至今,最坏的肇事者是那些卑鄙的小人,他们怀有自己的目的,把人们一潭死水般的思想上的冷漠态度作为用武之地。头脑正常的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一旦抓住他们,就非科以重罚不可,我对这一点毫不奇怪。

  想一想近四百年他们造成的灾难吧。

  他们是复辟旧世界的首领。中世纪的雄伟城壕反映这样一个社会的影子:它在颜色和结构上都很谐调。它并非完美无缺,但人民喜欢它,爱看自己小宅院的红砖墙与昏灰色的天主教堂溶为一体,教堂塔楼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的灵魂。

  文艺复兴可怕地飞溅而起,隔夜间天翻地覆。不过这仅仅是开始。可怜的自由民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吓人的日耳曼僧人又出现了。他们带来整整一车特意准备的砖头,扔进教皇的环礁湖中心。这的确太过份了,难怪世界花了三个世纪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研究这段历史的老历史学家常犯一个小错误。他们看到动乱,下定论说涟漪是由一个共同原因引起的,并轮换称它是文艺复兴或宗教改革。

  如今我们了解得清楚多了。

  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是两项运动,都宣称追求同一个目的。不过它们为达到最终目标所采取的手段却截然不同,以致人文主义者和新教徒双方经常互怀敌意。

  双方都信仰人应享有最高的权利。在中世纪,个人淹没于集体之中。这不象约翰·多伊。约翰·多伊是个聪明人,随意来去,任意做买卖,十几个教堂中他想去哪个便去哪个(也许哪个都不去,这要看他的嗜好和偏见)。他一辈子从生到死都遵循经济和精神礼节的僵板小册子行事,这小册子教导他说,身体是从自然之母哪儿随便借来的次品衣服,除用来暂时寄托灵魂外毫无价值。

  这种训练使他相信,这个世界只不过是通往未来美好位界的中继站,对它应持鄙视态度,就象去纽约旅行的人鄙视昆斯敦和哈利法克斯一样。

  约翰很安于这个世界,幸福地生活着(因为他只知道这个世界)。这时来了两个神仙教母: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她们说:“高贵的公民,起来吧,从今住后你自由啦。”

  约翰问道:“自由去干什么?”她们回答不一。

  “自由去追求美的东西”,文艺复兴回答。

  “自由去探求真理”,宗教改革告诫他。

  “自由去探索过去,那时的世界是真正属于人类的。自由去实现诗人、画家、雕塑家和建筑家曾一心一意追求的理想。自由去把整个宇宙囊括在你的永恒的实验室里,使你知道它的一切奥秘,”文艺复兴许诺道。

  “自由去研究上帝的言词,你会得到灵魂的拯救和对罪孽的饶恕”,宗教改革警告道。

  她们转身走了,留下可怜的约翰·多伊享有新的自由。但是,新自由比昔日的束缚更令人难受。

  不管是万幸还是不幸,文艺复兴很快与既定的秩序携手和好了。菲狄亚斯和贺瑞斯的后裔发现,对上帝的信仰和表面上对教会法规的顺从大相径庭,只要小心称呼了赫尔克里斯神、施法者约翰·赫拉和圣母玛丽亚,便可以极不圣洁地画异教图画,谱写异教协奏曲。

  这就象去印度的旅行音,只要遵守一些无关重要的法律,便能进入庙宇,还可以自由自在地旅行,惹不了麻烦。

  但在路德的真诚追随者眼里,最小的细节也会成为无比重大的事。《旧约全书》中错了一个逗号便意味着流放。要是在《启示录》里用错了一个句号,就会立即处死。

  这种人以极其严肃的态度对待宗教信仰,在他们看来。文艺复兴的轻松的折衷精神是懦夫的行为。

  结果,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分手了,再也没有联合。

  于是宗教改革单独抵挡整个世界,穿上“正确”的铠甲,准备保卫它最神圣的财产。

  开始时,反叛的军队几乎全是日耳曼人。他们战斗,受难,英勇无比。但是,相互嫉妒是灾祸之根,北方各国间的争吵很快抵消了他们的努力,最后被迫接受停战。导致最后胜利的策略是由一个完全不同的天才提出来的。路德让位给了加尔文。

  早该如此。

  在伊拉斯谟度过许多不愉快时日的同一个法国学院里,有一个瘸腿(高卢人子弹的结果)黑胡子的西班牙年轻人,他梦想一天能率领上帝的一支新军队,扫清世上所有异教徒。

  需要由一个狂热者打败另一个狂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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