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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言为定。我现在知道你不打酣也放心了。”

  管理财务的梅尔的妻子在佛蒙,他站在乔安娜的写字台旁边问道:“你今天夏天干什么?打算跟谁走?”乔安娜回答:“我跟男朋友上火岛去。”这是她第一回在谈到特德时使用“男朋友”这个词。她这样做,心里很高兴,特别是因为梅尔“噢”了一声,带着他的情欲马上走开,上别处去了。

  火岛有那么多人都在四处奔走寻觅,而他们自己过去也曾在这里物色过对象,但是他们俩现在是形影成双,这叫他们感到一种从未尝过的滋味。在一个独身者鸡尾酒会上,阳台由于来宾过分拥挤而倒塌了,他们听说以后,庆幸自己没上那儿去,而是在集体住房里吃色拉、李胡桃巧克力饼。许多单身者满面醉容或是神色寂寞地沿着小道逛来逛去,找寻着伴侣、找人谈心、打电话找人,他们星期天晚上想趁坐车上渡船回去这一最后机会,在上汽车之前的五分钟内,把整个周末都没能找到的东西抓到手;特德和乔安娜看到这些人,感到彼此有对方做伴,都很满足。

  男女爱慕是有趣的、强烈的,妙在总是遮遮掩掩,希望屋子里没人。最妙的是他们知道:夏天过后,只要他俩愿意,还可以继续呆在一起。

  “乔安娜,你要肯嫁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样的话。你愿意吗?”

  “愿意。噢,愿意的。”

  他们互相拥抱,两人心里都怀着真正的柔情蜜意,怀着真正的感情,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们感到满意是因为他们已经证明自己毕竟是身体健康、精神正常的,而且不用再拿着酒杯在小道上走来走去,东张西望了。

  婴孩哭个不停,好象已经有两个小时。

  “根据时钟只有四十八分钟,”特德说。

  “只有!”

  他们精疲力尽了。他们把孩子摇呀、拍呀、上下晃、左右晃、放下去、抱起来、不理他、抱着走、还对他唱歌,可他还是哭个不停。

  “我们俩应该有一个去睡觉,”特德说。

  “我已经睡着了。”

  比里现在是四个月。保姆早走了,她移交的孩子晚上是不哭的,几乎从来都不哭。保姆一走,孩子就象变了个人,要这要那,还老是哭。

  孩子一出世,家人都来了。乔安娜的父母从麻省来,特德的父母从佛罗里达来——他们算是退休了。特德的哥哥和嫂嫂从芝加哥来,家人们来了就坐着,等别人不停地用点心和饮料喂饱他们。

  “总算还好,我是干小饭馆出身的”,特德说。

  “可我不是。要是再多一个人来吃饭,我就干脆给他们一张支票算了。”

  保姆和家人走后,他们疲惫不堪。他们没想到生个孩子就得没完没了地操劳和耗尽自己的精力。

  “我们很久没亲热过了,我都忘了该怎么干啦。”

  “那就太糟了。”

  “我知道。”

  起初,特德很关心要把他新担任的角色扮演好。乔安娜给比里喂奶时他就起来陪着,所以往往在半夜里有三个人在打盹儿。有几个下午特德几乎在办公室里睡着了。此后乔安娜半夜喂奶时他就至多嘟哝几句,表示协助。

  到八个月上,孩子睡的时间长些了。不过乔安娜白天还有许多活要干——洗澡、买东西、喂奶。她知道晚上应该象盼望丈夫那样盼特德回来,可是她主要是盼他回来帮些忙,比如收拾干净的衣物和擦洗厨房的地板。

  “乔安娜,我真想跟你亲热——”

  “亲爱的,我不想亲热。我想单独住一个房间。”

  他们勉强地笑了,不久就睡着了。

  旁人老是跟他们说:“慢慢儿会好起来的。”最后果然好起来了。比里可以一睡就是一夜,长得既漂亮,又惹人爱。特德以前老是担心孩子面貌象他,这种想法,不论正确与否,看来是毫无根据的,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认为孩子象他。比里是小鼻子、大眼睛、直直的头发,很漂亮。

  生活起了变化,朋友也变了。单身者属于另一个星系。他们刚结婚时,特德搬进了乔安娜在东七十号街的公寓,这套公寓所在的大楼里住的尽是单身汉和几个掺杂在里面的妓女。后来他们搬到几条马路外的一幢房子里,那儿住的全是一户户家庭,楼下3-G的邻居苔尔玛和查理史比格尔成了他们的密友,史比格尔夫妇有个叫芹姆的小女孩,比比里大三个月。查理是个牙科医生。《每周新闻》的广告推销员马甫和他的妻子琳达也成了他们小圈子里的人。马甫两口子有个儿子,名叫杰里米,比比里大两个月。他们都是第一回当父母,所以经常一边吃布尔尼侬的牛肉,一边谈孩子的大便和上厕所的训练,还反复比较谁的孩子进步快——站呀,走呀,学说话呀,往便罐里小便或在地板上拉屎等等,他们不厌其烦地谈着,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即使偶尔有人说:“喂,谈些别的事吧!”但是话题转变的时间也是短暂的,而那些“别的事”也无非是在纽约抚养孩子,公立学校还是私立学校等等而已;很少谈到看过的电影和读过的书,其实屋里的人也未必有空看书。

  比里克莱默十八个月时长得挺俊,跟他那漂亮的妈妈一起上街时,行人都会停下脚来看。

  就因为特德现在做了父亲,公司给他加了薪;他想这是因为他现在成了爸爸俱乐部的会员啦。他有时跟大学里一个老朋友、现在当律师的丹恩去看巨人队橄榄球比赛,有时由于工作上的原因也读读新闻期刊和《华尔街杂志》。他是有工作的人,上班时同他打交道的那些人,毕竟不是身长不足三十英寸,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所以倒也不感到乏趣,而乔安娜的圈子,就只有几个公园长椅上结识的朋友,几个对自己领的孩子约束不太紧的保姆,还有苔尔玛。在她的天地里,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内心那个不光彩的小秘密,无论是公园长椅上的相识、她的老朋友,或者是特德都不行。

  她想讲,可别人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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