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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那孩子显然对分类收藏一窍不通,汤姆。何以见得呢?看看保险柜里那些像垃圾一样塞在一起的和胡乱堆放的秘密刊物就知道了。而且无线电报务舱里有他的刊物,舰桥上也有他的刊物——没有一件是保管收据上有的。嗨,是不是你教他这样收藏登录出版物的?”

  事实上,那正是基弗的主意。威利接手的是一团乱得惊人的乱麻,而当时这位小说家曾满不当回事儿地大笑着说:“这不是一艘战列舰,威利。不用管那什么保管收据之类的胡说八道。咱们聚在‘凯恩号’上的都是好朋友。”威利少尉当时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话。

  基弗说:“我知道了,长官,事情可以变得更井然有序一些的——我会协助他——”

  “别费劲了。你接替他的工作。”

  “长官,我不明白,在这支分遣舰队里还没有一艘军舰是用一个正职海军中尉做管理员的——那是海军少尉的附带职责——向来是——”

  “好吧,在这件事上我不想不讲道理,”奎格说,“你认为把基思培训成一名合格的管理员需要多长时间?”

  “几天吧,最多一星期,威利就能把那本保管手册熟记于心。”

  “很好。那就这么办吧。”

  “哎,好的,长官。谢谢您。”

  “别弄错了我的意思,”奎格说,“眼下我要你先接替他,今晚就接。”

  “什么!而且要写出一份清单与一份移交报告。之后,再回头从现在算起,给三天时间?”

  “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移交报表。”

  “长官,一个身为值班员领班的部门首长的时间是有限的。假如您期望我在尽我的主要职责方面有高效率的表现——”

  “我期望你在你所有的职责上都表现出高效率。这件事也许会减少一点你写小说的时间。但是,不言而喻,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来军舰上写小说的。”奎格在随后充满恶意的沉默中拉开了他的抽屉。抽屉滑落到地上,他一脚将它们踢到一个墙角里。“好啦,”他拿起一条毛巾,兴致勃勃地说,“我希望淋浴有热水。”

  基弗憋着气,慢声问道:“长官,您是反对我写小说么?”

  “绝无此事,汤姆,”奎格说着,从他那狭小的衣橱里取出一件褪了色的蓝色浴衣,“作为一种使头脑清楚与机敏的刺激剂,军官们有一项知识类的业余爱好是受鼓励的。”

  “那就好。”基弗说。

  “只要你那个部门各个方面的工作都达到标准,就当然很好,”奎格又说,“我说的是所有的报告都是最新的,所有的变动都记录在案了,所有的往来函电都处理完了,所有已列入计划的训练项目都达到了最高程度,你本人的训练也已完成,总之,样样都掌握得尽善尽美,不留一点必须用业余时间去做的事情。达到了这种境况之后,我想,海军才会视你为最优秀的。”

  “我认为海军里没有多少军官能说他们的部门已达到了这种状况的——”

  “也许,一百个里连一个都没有。当前,一般的军官若能按时完成任务,又能每晚睡上六小时觉的就算幸运的了。我猜想这就是海军里之所以没有许多小说家的原因。”奎格咯咯笑着说,“可是,德·弗里斯舰长说你是个有异常能力的人,而我有一切理由希望他的判断是可以成立的。”

  基弗伸手握住门把手。“别急着走啊,”舰长说着,撕开了一块肥皂的包装纸。“我还想多聊一会儿呢。”

  “我以为您要去冲淋浴呢,长官。”

  “嗨,咱们照样能聊嘛。来吧。”

  “哎,汤姆,我们此刻监听的是哪一类无线电台?”由于他要压倒淋浴室里水流砸在金属甲板上的响声而大声地问。

  对基弗来说,在淋浴时进行交谈还真是件新鲜事儿。他假装没听见奎格的话。过了一会儿,舰长转过身来,边往下身擦着肥皂,边低着头嚷嚷着,“喂?”

  “水声太大我听不清楚,舰长。”

  “我刚才说咱们监听的是哪类无线电台?”

  两小时前,基弗的首席无线电报务员曾向这位通讯官报告奎格曾到那舱室里去过,十分详细地盘问了监听电台的情况。在得知他们仅仅照抄海港当地的广播时,这位新舰长被气得勃然变色。因此,基弗在回答他的问题时小心翼翼,字斟句酌。“是这样的,长官,我们遵照的是标准的珍珠港程序。我们照录海港电台的电讯。”

  “什么!”奎格舰长满脸惊异地喊了一声,“那么福克斯电讯程序呢?我们没有监听福克斯电讯吗?”他抬起腿,往腿的内侧抹肥皂。

  “我们从‘贝特尔吉斯号’获取各种电讯程序。他们负责为港内所有的驱逐舰进行监听。这是标准程序。”基弗喊道。

  “你不用大声喊叫,我听得见你。是谁的标准程序?是与‘贝特尔吉斯’在同一个窝里停泊的驱逐舰吗?我们离他们有摩托捕鲸快艇行驶一个小时的距离。假如有发给我们的急电怎么办?”

  “他们就应该通过海港电路立即把它传给我们。”

  “应该。倘若他们不呢?”

  “哎呀,怎能这么说呢,舰长,倘若‘贝特尔吉斯号’爆炸了呢?倘若我们爆炸了呢?您必须假定的是正常的情况——”

  “在这个海军里没有一件该死的事情是你能够假定的,”奎格驳斥道,“必须彻底打消你的那种想法。从现在开始,本军舰上不许有任何事情是假定的,一件也不行。”他冲洗完身上的肥皂,关了水。“请把那条毛巾递给我。”基弗按他的吩咐做了。

  “现在,你听着,汤姆,”舰长用那条毛巾擦拭着身子,用比较愉快的语调说,“在这支海军里,一个指挥官只有一次机会犯一个错误,只是一个错误,不能多了。他们正等着我犯那个错误呢。我可不想犯那个错误,在这艘军舰上也别想有人使我犯那个错误。我有办法让我自己的无线电收发报人员不打瞌睡,为了使他们清醒起来,纵然要限制每个人六个月不准登岸,把他们都累得成了二流水兵,我也在所不惜。但我对‘贝特尔吉斯号’上某个打瞌睡的愚蠢的猴崽子却无计可施。所以,我不允许让‘贝特尔吉斯号’替我执行监听任务。我们要自行监听,而且要24小时监听,而且从现在就开始监听。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

  奎格亲切地看着他,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到俱乐部去喝几杯?”

  “对不起了,长官。按照新的值勤命令,我必须守在舰上。”

  “噢,真该死,”舰长遗憾地说,仿佛他与基弗都是某条愚蠢的规定的受害者。“唉,那就下次吧。喂,我还想在不久之后读读你的小说呢。里边是不是有很多关于性的描写?”他满怀希望地咯咯笑着说。

  基弗问:“没有别的事了吧,长官?”

  “就这些事了,汤姆。”奎格说罢,就踢里趿拉地往通道那头走了。

  通讯官基弗回了他自己的房间。他躺到床上,拿起那本奥里留斯的著作。他点了支香烟,一口接一口地使劲抽了起来。不大一会儿,便满屋烟雾缭绕,他就在那白色烟雾里躺着看书。

  那天晚上11点,威利·基思到后甲板上找基弗。在舷梯口值班的上士,白制服整洁漂亮,心情却不大好,告诉他值日长官正在舰艏视察。威利走上微风习习的舰艏楼,发现基弗正在一条叠起来的毯子上坐着,背倚着铁锚,两只脚在舷边上荡着,枪弹带在甲板上扔着。他抽着烟,凝望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嗨!”威利招呼道。

  “嗨。”

  “忙吗?”

  “不太忙。正在构思一首十四行诗(源于意大利民间的一种抒情短诗,文艺复兴初期时盛行于整个欧洲,其结构十分严谨,分为上下两部分,上段为八行,下段为六行,每行十一个音节,韵脚排列:abba abba,cdc ded。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的结构更严谨,他将十四个诗行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为三个四行,第二部分为两行,每行十个音节,韵脚为:abab,cdcd,efef,gg。这样的格式后来被称为“莎士比亚式”。——译者注)。”

  “抱歉,打搅你了。”

  “丝毫没有。这是一首蹩脚的十四行诗。找我有事吗?”

  “我一直在攻读那本《登录出版物手册》,读了3个小时了。我想我已把第一部分背下来了。”

  “干得好。”

  “我可以到‘摩尔顿号’去看看我的朋友吗?”

  “去吧。”

  “我刚才去过戈顿先生那里向他请示,可是他睡着了。”

  “去他的,你在港内访友无须经副舰长批准。尽管走好了。”

  “谢谢。祝你的十四行诗大获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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