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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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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又干吗这样拍它的马屁呢?你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红啦?” “咱们不谈这个问题。咱们就事论事。明白吗?你少说些政权的坏话,因为我是主席,我也犯不着跟你争论。” “那咱们就别谈啦。我也该走啦。我是为了派运输的事情来的。至于你的政权,不管你怎么说,也是一个坏政权。你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咱们就结束谈话,这个政权能给咱们哥萨克什么好处?” “什么样的哥萨克?哥萨克也是各式各样的。” “统统都算上,所有的哥萨克。” “给他们自由,权利……你等等!……等等,你的话里,似乎……” “一九一七年就是这样说的,现在应该换点儿新鲜的啦!”葛利高里打断他的话。“给土地?自由?平等?……咱们的土地多得很。再多的自由也用不着,不然就会到街上去杀人玩啦。从前的区长镇长都是选举的,现在却是官派的。那个跟你握握手就使你高兴的人,是谁选举出来的?这个政权给哥萨克带来的除了破产,别的什么也没有。这是庄稼佬的政权,庄稼佬才需要它。不过我们也不要将军。不论共产党还是将军——全是枷锁。” “富有的哥萨克不需要这个政权,可是其他人呢?你这个胡涂虫!咱们村里只有三户财主,其余的全是贫困人家。还有,对那些工人怎么办?不,我们是不能赞成你这种说法的!要叫富有的哥萨克从塞满的嘴里吐出一块,分给饿肚子的人。如果他们不肯——我们就从他们嘴里掏出来!不能再让他们作威作福啦!他们抢占了土地……” “土地不是抢来的,而是浴血奋战得来的!我们的祖宗用鲜血浇灌了这块土地,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这块黑土地才这样肥沃。” “不管是怎么来的,都要分给穷人;要平分土地——要真分!可是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像房顶的风信旗一样,风往哪儿吹,你就往哪儿倒。你这号人,只会把生活搞乱!” “你住嘴吧,别骂啦!因为咱们是老朋友啦,我才来说说憋在心里的话。你说——平分土地……布尔什维克就是用这些鬼话去骗那些胡涂百姓的。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引诱人们上钩,就像鱼吃钓饵一样!平等在什么地方啊?就拿红军来说吧:军队从村子里开过。你就看吧:排长穿的是铬鞣革皮靴,‘小卒’却包着破裹腿。我看见一个政委,一身都是皮衣裳,皮裤子啦,皮上衣啦,可是别人却连做皮鞋都没有皮子一要知道,他们的政权才建立了一年,就搞成这个样子,如果他们在这儿生了根——哪里会有什么平等可言呀?……当年在前线卜就宣传:‘我们官兵平等。薪响一样。’……不!全是骗人的!都骂老爷不好,那么奴才变的地主还要坏一百倍!旧军官们,那是坏得不用说啦,可是小兵一旦当上了军官——你就干脆躺下等死好啦!他能坏到头儿!这号军官受的教育跟普通哥萨克一样:只会攥牛尾巴,可是你瞧吧——他一爬上台,一旦手里有了权,就晕糊啦,只要能保住自己官儿,就是剥别人身上的皮也下得了手。” “你的话统统是反革命胡说!”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冷冷地说.但是没有抬眼睛去看葛利高里“你想把我拉回你那条沟垄里去是办不到的。我也不去反驳你了。我好久没有看见你,我坦白告诉你,你变得太厉害了,你成了苏维埃政权的敌人!” “我没有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我谈谈我们应该有个什么样的政权,就是反革命吗?就等于士官生了吗?”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从奥利沙诺夫手里拿过烟荷包,口气已经比较温和地说:“我怎么才能说服你呢?别人可以用自己的脑袋来想通这些道理。自己来领会这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文化,识字不多,弄不明白。我自己有很多道理也都是摸索出来的……” “你们别再说啦!”科舍沃伊愤愤地说。 他们一起从执行委员会走了出来。葛利高里一声不吭。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被这种沉默弄得很不舒服,他想不通别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这对他太陌生了,而且他是站在另一个山岗上观察生活的.他在分手的时候说:“你这些想法还是装在自己肚子里好。否败尽管我们是老朋友了,你家的彼得罗又是我的于亲家,那我也有办法对对你!不能再去迷惑哥萨克啦,他们已经迷惑得够呛啦。你也休想挡我们的道儿。我们会把你踩死!……再见!” 葛利高里独自走着,感到仿佛迈过了一道门限,原来他觉得模糊不清的东西,现在突然看得非常清楚了。其实,他只不过是在火头上,说出了这些日子总在思考的问题,吐了吐郁积在心里急于要发泄的闷气。还由于他已经站在与自己全都反对的两种原则斗争的边缘,——因此心里产生了无法消除的、压不下去的愤怒。 术什卡和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一同走去。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重又讲起他和区革命委员会主席见面的。情景,但是一开口,就觉得已经失去了原来的色彩和意义。他竭力想恢复原来的情绪,可是无济于事;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面前,使他不能尽情地生活,不能痛快地呼吸新鲜、冷冽的空气。这障碍就是葛利高里,就是刚才跟葛利高里的谈话。他一想起来,就恶狠狠地骂道:“葛利什卡这种人,简直是斗争中的绊脚石。下流玩意儿!他总是不靠岸,就像在冰窟窿里打旋的牛粪团儿,转来转去。如果他再来的话——我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他要是公开迸行煽动——我们会找到关他的地方的……喂,米沙特卡,你怎么样啊?事情顺利吗?” 米什卡正在想着什么心事,只是骂了几声。 他们穿过一个街区,科舍沃伊扭过头来,丰满的、像姑娘似的嘴唇上带着不知所措的笑容,对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说:“阿列克谢耶维奇,政治这玩意儿可真他妈的厉害呀!鬼东西!谈别的,什么都行,可是一谈到政治就惹你生气。刚才,我跟葛利什卡一开始谈话……要知道我们从小儿一起长大的,一起在学校里念书,一起追姑娘玩,他就像我的哥哥……可是现在一说话,我就气得肚子胀,像个大西瓜,浑身直哆嗦!就像他夺走我最珍贵、最爱惜的东西一样。就像他在抢劫我一样!这样的谈话,弄得你简直想杀人。今天,在这次战争中,要六亲不认才行。只要你看准了目标,就向前猛冲吧!”米什卡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声音在战栗。“就是他从我手里抢走了姑娘,我也不曾像现在这样为这番话生这么大气。你看,这有多厉害!” ====== 第二十一章 天上飘着雪花,可是在空中就融化了。到中午时分,陡崖上的积雪开始崩塌,发出低沉的轰隆声。顿河对岸的树林呼啸起来。橡树枝上的冰雪融化了,露出了黑树枝。水珠从枝上滴下来,穿透积雪,直落到被腐烂的落叶悟暖了的土地上。吹来早春令人陶醉的融雪气味,果园里飘溢着樱桃树萌发的气息。顿河的冰面上已经到处是化穿了的冰孔。岸边的冰都化了,冰窟窿四周已经浸满了碧绿、晶莹的河水。 往顿河沿岸运送炮弹的车队要在鞑靼村换车。押运的红军战士都是些凶悍的小伙子。队长留下来看守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他对阿列克谢耶维奇说:“我陪你坐一会儿吧,不然,时局这么紧张,你会乘机逃走的!”其余的人都派去寻找车辆,需要四十七辆双套大车。叶梅利扬也来到麦列霍夫家。 “请套上车,把炮弹运到博科夫斯克镇去!” 彼得罗张口就说:“那两匹马腿有病,昨天我已经赶着骡马去维申斯克送过一次伤员啦。” 叶梅利扬二话没说,就朝马棚走去。彼得罗急得连帽子也顾不得戴,从屋子里跑出来,跟在他后面喊:“听见了吗?你等等……是不是,免我们一次吧?” “是不是请你别装胡涂?”叶梅利扬严厉地打量了一下彼得罗,补充说:“我想去看看你们的马,看看它们的腿得的是什么病。是无心还是有意用锤子把关节敲坏啦?你别跟我耍这种障眼法!我见过的马,比你看见的马粪还多。套车吧!马也行,牛也行——什么都可以。” 葛利高里赶着爬犁去了。走以前,他跑到厨房里,亲吻着孩子们,匆匆地嘟哝说:“我给你们带好东西回来,你们在家可不许胡闹,要听妈妈的话。”又对彼得罗说:“你别挂念我,我不会走远的。如果到了博科夫斯克还要往前走,我就扔下牛跑回来。不过我可不回村子里来啦。我到西金村姨妈家去住几天……彼得罗,你要去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在这儿过得很害怕,”他笑了笑。“好,祝你健康!娜塔什卡,不要太思念我!” 莫霍夫的商店已经当作军需仓库,在商店前面把炮弹箱子装上车,车队就出发了。 “他们打仗,是为了他们能过上好日子,我们也曾经为了自己过好日子打过仕,”葛利高里斜倚在爬犁上,用皮袄裹着脑袋,在牛车有规律的摇晃中,想着这个问题。“生活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理可言。看来,是胜者为王,胜利者就可以吃掉那个战败的……可我却还在寻找什么愚蠢的真理呢。弄得精神苦闷,东投西靠……听说古时候,鞑靼人曾经侵占过顿河,抢掠土地,奴役顿河沿岸的老百姓。现在——俄罗斯人来啦。不!我绝不低头!他们是我和全体哥萨克的敌人。现在,哥萨克们已经开始明白过来啦……放弃阵地。今天,个个都跟我一样,唉!后悔也来不及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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