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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璐西用关切的眼光瞥了他一眼,刚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同时,尼诺接过杯子,把威士忌简直是倒进自己的喉咙里去了。

  约翰呢盯着已诺笑呀笑的。他们两个在表演给这个外表不怎么样的医生瞧瞧。突然间,尼诺张大嘴直喘气;他脸色发青,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使他透不过气来。他的身子像鱼一样扳呀扳呀的;他的脸又红又胀,他的眼球像是要鼓出来似的。裘里斯来到床的那一边,正好面对约翰呢和璐西。他一把抓住尼诺的脖子,压着不许他动,在肩膀与脖子的接合处打了一什。尼诺立即瘫软了。他的身子虽还在翻腾,但是越来越有气无力了。不一会儿,他栽倒在枕头上,双眼紧闭,睡着了。

  约翰呢、璐西、裘里斯三人返回起居室,围着一个很大的咖啡桌于坐了下来。潞西抓起电话简,叫送一些咖啡和饭菜。约翰呢到酒柜那边掺和了一杯酒。

  “你知道他喝了威士忌就会有那种反应吗?”约翰呢问道。

  裘里斯耸了耸肩。“我知道得很清楚,他会有那样的反应。”

  约翰呢声色俱厉地说:“那你干吗不早点提醒我?”

  “我早提醒过了。”裘里斯说。

  “你提醒的方式不对。”约翰呢憋了一肚子闷气,“你实在是个乌七八糟的医生,你放出来的屁连臭也不臭。你说要把尼诺送进疯人院,你也不动动脑筋用疗养院这样一个好听的字眼。你说话老是刺人,对吗?”

  略西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大腿,裘里斯一个劲儿地对方檀微笑。

  “没有什么会妨碍你把那种酒递给尼诺。反正你一定要表明你没有必要接受我的警告和我的命令。在给你治喉咙之后,你曾主动提出要我给你当私人医生,你还记得吗?我当时就拒绝了,因为咱俩绝对相处不下去的。一个医生总是认为自己就是上帝,自己就是现代社会中的高级牧师,这也是他应得的一种荣誉。但是,你根本不会这样看待我。给你当私人医生,那我就会当个拍马屁的上帝,就像你们好莱坞的那些低三下四的医生一样。你到底从哪儿找来的那些医生啊!基督啊,他们到底懂不懂医学?他们到底关心不关心病人?他们一定知道尼诺生的是什么病,但是他们只给尼诺吃些乱七八糟的药,只是为了维持他目前能够走动而已。他们穿的是绞罗绸缎,他们舔你的屁股,就因为你是电影界的权贵。而你哪,却因此认定他们是了不起的医生。娱乐性行业的老板呀,江湖医生呀,你们还有心肝吗?到底有没有?病人活也罢,死也罢,他们才不管呢,好吧,我承认我有一个小小的痹好,这个癖好虽然在你们看来荒唐得不可饶恕,但也很普通,那就是治病救人。我刚才让你把酒递给尼诺,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亲自看一看那种酒在他身上引起的反应是多么严重。”

  说到这里,裘里斯把上身倾向约翰呢·方檀,他仍然冷静沉着,丝毫不动感情。

  “你那个朋友差不多已经死定了。这,你懂吗?不进行治疗,不进行严格的护理,他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他的高血压、糖尿病、坏嗜好,马上会引起脑溢血,他的脑髓会自行崩裂。这说得够清楚了吧。不错,我刚刚说的是疯人院,我要你明白必须怎样办才行。不然,你也束手无策。我愿意把我的建议向你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你可以救救你那个老伙计的性命,办法就是把他关起来。要不然,你就同他吻别吧。”

  璐西呢呢喃喃地说:“袭里斯,亲爱的。裘里斯,别那么固执了。正正经经地给他说吧。”

  裘里斯站了起来,他平时那种冷冰冰的神态为之一扫。约翰呢·方檀看到了,感到很满意。他的声音中的那种平静而没有抑扬顿挫的单调语气也消失了。

  “我不得不对你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谈话,你认为这是第一次吗?”裘里斯说,“我每天都是这样。璐西说别那么固执,但是她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你知道,我老是对人说:‘别吃得那么多,不然你会死的;别抽那么多烟,不然你会死的;别劳累得那么过分,不然你会死的;别喝那么多酒,不然你会死的。’很可惜,硬是没有人听。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原因就是我不说,‘你明天就要死。’好吧,眼下我可以对你说:尼诺很可能明天就要死。”

  裘里斯走到酒柜那儿去,又掺和了一杯酒。

  “怎么样,约翰呢,你打算把尼诺关起来吗?”

  约翰呢说:“我也不知道。”

  裘里斯在酒柜那儿很快喝了一杯,接着又倒了一杯。

  “你看,说起来也真有趣,抽烟可以把自己抽死,喝酒可以把自己喝死,劳累也可以把自己劳累死,甚至吃也可以把自己吃死。但这一切,你承认是有好处的。从医学观点上看,你唯一办不到的就是和异性睡觉把自己睡死。然而,他们却在这方面设置了种种障碍。”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不过,这个问题也是个麻烦,对女人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个麻烦。我过去只同那些被认为不会生孩子的女人睡觉。‘这是很危险的,’我总是这样说。‘你会死的,’我还对她们这样说。一个月过后,她们突然来了,脸蛋儿呈现玫瑰红色,开口就说:‘大夫,我觉得我是怀孕了。’不言而喻,她们想杀死那个小胎芽。‘但是,这是危险的,’我也总是对她们这样说。在过去,我的声音是富于表情的。而她们也总是微笑着对我说:‘不过,我同我丈夫都是非常严格的天主教徒。’这其实也是他们的口头禅。”

  有人敲了一下门,进来的是两个饭店招待员,推着一辆送饭车,车上摆满了饭菜,还有一个银质大咖啡壶。他们从送饭车底层抽出一张轻便小餐桌,把它撑了起来,然后离去。

  招待员走后,他们围着桌子坐下来,吃热乎乎的三明治,喝咖啡。约翰呢朝后一仰,靠着椅背,点着了一支香烟。“好吧,就算你是挽救生命的。那你怎么当上了打胎专家?”

  璐西第一次开腔了:“是这样的,他想要帮助那些怀孕的姑娘。姑娘怀了孕可能自尽,或者,她们为了把胎儿打掉也可能做出某些危险的事情来。”

  裘里斯对她微笑了,然后叹了一口气。

  “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我总算当上了外科医生。正如球类运动员所说的,我手上的技巧很过硬。但是,我的技巧实在太过硬了,我把自己都给吓慌了。有时我切开一个小王八蛋的肚子,一看就知道他快要死啦。手术我还是动,但我心里明白癌或肿瘤切除之后还会长起来的,而我在送她们回家时还得装出笑眯眯的样子,还得税一大堆搪塞的话。一个可怜的女郎来了,我就把她的胎盘刮去一点点。一年之后,她又来了,我又再刮去一点点。再过一年,她又来了,我就把她子宫里的东西全刮出来,简直就像你吃香瓜时挖里面的籽一样。经过这样反反复复的刮,她在逐渐地死去。同时,那些当丈夫的老是要来问,‘手术过程中看出了什么问题?’

  因此,我特意雇了一个秘书,专门负责这类访问。我哪,只接见那个作好了检查和动手术的女病人。我给那个女患者治疗,也尽可能把时间压缩到最低限度,因为我毕竟是一个大忙人。到最后,我也只能同她大夫谈两分钟。‘已经到了催命期了’,我总是这样说。而那些人也总是听不清最后一个词‘催命期’。他们都懂得那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却始终听不清。起初,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把最后一个词说得太轻了,因此,我就故意把最后一个词说得特别响亮。但是,他们还是听不清。有一次,一个人竟然反问我说:‘你说发育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裘里斯也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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