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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郎卡罗·瑞泽是个混血儿,父亲是西西里人,母亲是意大利北方人。由于接受遗传的原因,他生下来就是淡黄色的头发,蓝蓝的眼睛。他父母都住在内华达州,因为在法律方面出了一点问题他就离开了内华达州。在纽约,他认识了桑儿·考利昂,因而也就认识了他妹妹。当然,考利昂老头子派了几个可靠的朋友到内华达州去了解情况,他们回来汇报说,卡罗跟警方的纠葛是年轻人一时不慎玩枪引起的,不算严重,可以很容易地从档案中一笔勾销,可以让年轻人保持历史清白。他们还带回来了内华达州流行的法律方面投机倒把的详细情况,对这些情况老头子是大有兴趣的,而且一直在认真考虑。老头子的伟大,其中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从每一件事情里都捞到了好处。

  康妮·考利昂是个不十分漂亮的姑娘,身体瘦削,脾气有点神经质,可能将来也会变成骂街的泼妇,但是今天她穿上了雪白的新娘礼服,加上她那热情勃发的处女神态,样子变了,显得容光焕发,简直可以说很美丽。在木桌下面,她的手搭在新郎的肌肉发达的大腿上。她那丘比特型的嘴一撅,像是要给他送一个飞吻。

  她把他想象成了美得不可思议的人。卡罗·瑞泽年轻的时候就在荒凉的旷野劳动——干的是重体力劳动。因此,前臂又大又粗,他的双肩把晚礼服撑得鼓胀鼓胀的。他沉浸在他新娘的敬慕的目光里,他给她斟满了一杯葡萄酒,对她煞费苦心地百般殷勤,好像他俩都是舞台上的演员一样。他的眼睛老是闪呀闪地盯着新娘右肩上挎着的巨大丝绒包,钱包现在给塞得满满的,里面究竟塞了多少钱?一万?两万?卡罗·瑞泽笑了,这才只是开始啊,通过结婚他总算高攀到高贵人家了。

  在客人中有个衣冠楚楚的小青年,脑袋像白鼬的脑袋,油光油光,也在端详那个丝绒钱袋。鲍里·嘎吐纯粹出于习惯,心里在盘算着他怎样才能倏地一下把那个胀鼓鼓的钱包抢到手。这个念头也使他感到好笑。但是,他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就像小孩子梦想着用汽枪打坦克一样。他瞅着他的上司彼得·克莱门扎。这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木板舞场上同年轻姑娘们跳着粗俗而活泼的塔兰图拉舞。克莱门扎,个子高极了,块头也大极了,跳得那样熟练、纵情,他那硬邦邦的大肚子放肆地碰着年轻而矮小的女人的胸脯,惹得所有的客人都向他喝起彩来。年长一些的女人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想在下一轮当他的舞伴。年轻一些的男子虔恭地让开舞场,在一旁按着曼陀林琴的狂弹乱奏的节拍一个劲儿地拍手。最后当克莱门扎累得瘫倒在椅子上的时候,鲍里·嘎吐给他递过来一杯冰冻红葡萄酒,还掏出他自己的手绢擦擦他上司的朱庇特型的汗流不止的额头。克莱门扎大口大口地喝着葡萄酒的时候,不时地像鲸鱼一样噗噗地在吹气。他对鲍里连一声谢也不说,就直截了当地说:

  “当个舞蹈裁判,怕什么,好好负起责任来,到附近去串一串,看有什么问题没有。”

  于是,鲍里一溜烟儿地钻进人群里去了。

  乐队停下来休息,有个叫尼诺·华伦提的年轻人抓起一个破旧的曼陀林琴,左脚踏在椅子上,放声唱起粗俗的西西里情歌来。尼诺·华伦提的脸很清秀,不过因经常喝酒而显得有点发胀;而现在他又有点醉意了,他的舌头在抚弄着猥亵的抒情歌词,他的眼睛在不停地转动着。娘儿们在欢天喜地地尖声怪叫;男子汉在随着这位歌唱家把每一节歌词的最末一个词高声大喊一下。

  考利昂老头子在这类事情上是人所共知的,刻板而死硬,虽然他那个身强体壮的老伴跟大伙儿一道兴高采烈地尖声怪叫,他却悄悄躲进屋子里去了。桑儿·考利昂看到这种情况就向新娘的餐桌走去,坐在年轻的伴娘璐西·曼琪妮的身边。他俩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坐在一起。他老婆还在厨房里给结婚蛋糕进行最后加工。桑儿把嘴凑近这个年轻姑娘的耳朵悄悄他说了几句什么,她就站起来走开了。桑儿过了一会,漫不经心地跟在她后面,当他从人群中向前挤的时候,他老是走走停停地同客人谈话。

  所有的眼睛都在望着他俩离去的身影。伴娘经过三年学院生活已经彻底美国化了,是一个已经有了“名声”的成熟的姑娘。在整个结婚彩排过程中,她一直以逗趣、开玩笑的方式同桑儿*考利昂调情。她觉得这是允许的,因为他是最好的人,而且还是她彩排的对象。璐西·曼琪妮现在把自己粉红色的衣服提高地面,走进屋子里去了,以装出来的天真的神态笑着,用轻快的步子跑上楼梯,进了洗澡间。她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当她出来的时候,桑儿在上面楼梯口向她招手,要她上去。

  在考利昂老头子的“办公室”(一间地板稍稍加高了的靠屋角的房间)里面,汤马斯·黑根隔着窗子注视着花园里的婚礼宴会。他身子后面左右两侧的墙角,堆放着法律书籍。黑根是老头子的律师和代理参谋,也就是法律顾问,他以这个身份在这个家庭中处于仅次于老头子的关键地位。他同老头子就在这问房子里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棘手的难题。因此,当他看到教父离开了热闹的场面而走进这栋房子的时候,他就明白,不管什么婚礼不婚礼,今天一定有些小事必须办理。老头子正是要来找他的。接着,黑根就看到桑儿·考利昂凑到璐西·曼琪妮耳朵前给她说悄悄话。还看到他尾随着她走进这幢房子的这出小喜剧。黑根挤眉弄眼地作了个怪相,心里在嘀咕,到底要不要告诉老头子来制止这类鬼事情。他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一份手写的名单,上面的人都已经得到允许可以私下见考利昂老头子的。老头子走进房间以后,黑根就把那份名单递给了他。考利昂老头子看后点点头,说:

  “把勃纳瑟拉排到末尾。”

  黑根从法国式的门走了出去,径直向外面的花园走去,来到了聚集在酒桶周围的央求者的跟前。他指了指胖乎乎的面包师傅纳佐林。

  考利昂老头子用拥抱表示对面包师傅的欢迎。他俩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在一起玩耍,后来又是好朋友,一块儿长大。每年复活节都有刚刚烘好的块状新鲜乳酪,还有精粉馅饼,按时送到考利昂老头子家里。在圣诞节,在这家人不论谁的生日,纳佐林一家就以鲜嫩的奶油糕点来表示敬意。这几年,纳佐林不管自己赚多赚少,总是高高兴兴地向老头子的面包业协会按期交纳会费。除了在战时曾希望有机会在黑市买到物价管理局发的糖票之外,他从来不要求得到任何报酬。现在这位面包师傅应当作为莫逆之交提提自己的要求了;而考利昂老头子也满心喜悦地盼望着有机会来满足他的要求。

  他递给面包师傅一根“高贵牌”雪茄烟,一杯“振奋牌”果子露,还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鼓励他说下去,这就是老头子的人情味的一种表示。他从自己辛酸的经历中体会到:大家同样是人,要一个人央求另一个人办一件事,这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面包师傅把他女儿同恩佐的事讲了一遍:一个出生于西西里的很好的意大利小伙子给美军俘虏过来了,作为战俘送到了美国,假释出来后帮助他工作,诚实的恩佐和他那个卡丝琳产生一种纯洁而高尚的爱情,但现在战争结束了,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就要被遣返回到意大利去,这样的话,纳佐林的女儿肯定要伤心得活不下去。只有教父考利昂才有能力帮助这一对苦恼的年轻人。他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老头子陪着纳佐林在房子里踱来踱去,他的手搭在面包师傅的肩上,并把头点呀点的,表示理解,同时也用以鼓励面包师傅。当面包师傅讲完了之后,考利昂老头子对他笑笑,说:

  “好伙计,打消你的一切忧虑。”

  他非常认真地考虑下一步该干些什么:必须向代表本区的国会议员请愿。议员可以提出一项特别法案,允许恩佐改为美国公民。这个法案保险会在国会通过。考利昂老头子还解释说,这就得花钱,目前流行的价格是两千美元。他,考利昂老头子,保证事情的顺利进行,并答应付这笔钱就可以了。他的朋友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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