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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克在基拉利希达的奇遇(9)


  神父又开始绞尽脑汁回想事情的经过:他怎么上了这个车厢。为什么偏偏在押送之下跟九十一团一道开到布鲁克去。

  最后,他从沉醉中清醒过来,能够认出志愿兵了。他问他道:

  “你是个知识分子,大概可以跟我说清楚,不要含糊,我是怎么到你们这儿来的?”

  “很愿意效劳,”志愿兵友善地说。“很简单,早上在车站上车的时候,您自己跑到我们车厢来了,因为当时您的头有些发晕。”

  押送班长绷着脸望了志愿兵一眼。

  “您上了我们这节车厢,”志愿兵接着说,“这是事实。您往座位上一躺,帅克把他的军大衣垫在您的脑袋下面。当列车在上一站接受检查的时候,您就被列入在列车上被找到的军官的名册里。可以这么说:您就被正式发现了,我们的班长还得为您这件事吃官司。”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神父叹了口气说。“到下一站我还是挪到军官车厢去的好。你可知道午饭开了吗?”

  “要到了维也纳才开午饭哩,神父先生,”班长回答说。

  “是你给我把军大衣搁在脑袋下面的?”神父对帅克说,“多谢你!”

  “不敢当,”帅克回答说。“我只是照一个士兵应该做的那样做了。随便谁看到他的长官头底下什么也没垫,而且还喝得晕乎乎的时候都会那么做的。每个士兵都该尊重他的长官,哪怕那位长官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我侍候神父可是个把老手了,因为我给卡茨神父当过勤务兵。随军神父都是热心肠的快活人。”

  头一天的醉酒使神父激发出一种民主精神,他掏出一根香烟递给帅克,说:“抽吧!”

  “听说你还得因为我去吃官司,是吗?”神父对押送班长说。“你啥也不用怕,老弟,我准能让你脱开,你不会有什么事的。”

  “至于你,”他又对帅克说,“我要把你带在我身边,准会让你象躺在鸭绒被子里一样过舒心的日子。”

  他忽发善心,大许其愿:说是要请志愿兵吃巧克力糖,请押送兵弟兄喝罗姆酒,还答应把班长调到附属骑兵第七师师部摄影队去,把这里所有的人都解放,他绝不忘记他们。

  他不只是给帅克一个人烟抽,还从兜里把烟拿出来给大家抽,宣布准许所有犯人抽烟。答应设法使大家得以从轻发落,从而恢复军人的正常生活。

  “我不愿意你们任何人将来埋怨我,”他说。“我认识许多人,你们跟着我是倒不了楣的。我对你们的印象很好,觉得你们都是上帝喜欢的正派人。要是你们犯了过错,你们就得受苦受罪,我看得出:你们在高高兴兴。心甘情愿地接受上帝给你们的考验。”

  “你为什么受罚呢?”他转身问帅克道。

  “上帝惩罚我,”帅克虔诚地回答说,“上帝通过团部的人给我惩罚,神父先生,因为我到达团队的时间迟了,可这是身不由己呀。”

  “上帝是最仁慈最公正的,”神父肃然地说。“他知道该罚谁,因为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显示他的天意的。你这位志愿兵又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的呢?”

  “因为仁慈的上帝把风湿症降到我身上,我就自高自大了,”志愿兵回答说。“等我解除惩罚之后,我就要被打发到团部炊事班去干活。”

  “上帝所作所为全然没错,”神父听到炊事班三字,精神为之一振。“诚实的人在炊事班里干事是很有前途的。恰恰应该把那些有文化的人派到炊事班里去担任配菜的任务,因为菜做得好坏,关键不在烧和煮本身,而在于用心把各种原料调配适当。比方说浇汁吧。有文化的人用洋葱做浇汁时,准是各种青菜都用一点,放在黄油里焖,然后搁调料。胡椒,再搁上一点香料,稍微搁点韭菜花,姜。可是普通伙夫就只会把洋葱煮一煮,然后浇上点黑糊糊的炒面肉汤就完事了。我最希望你能在军官食堂里弄个差事。一个人在别的行业里没有学问照样活,可是在伙房里就大不相同了。昨晚上,布杰约维策军官俱乐部给我们吃了马德拉酒(一种白葡萄酒。)黄焖腰花。能做出这种美味腰花的厨师,准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愿上帝宽恕他的一切罪过。那个军官食堂里也确实有一位从斯库特茨来的师傅。我在第六十四预备团的军官俱乐部里也吃过这一回马德拉酒黄焖腰花,可他们象普通饭馆里放胡椒面一样,往里面搁了些小茴香。你猜烧这菜的人战前是干啥的?是一个在庄园里喂牲口的!”

  神父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把话题引到新旧约中的烹调问题上,告诉大家说,那时候人们对于祷告和庆祝宗教节日的活动之后的宴席非常重视。随后神父又提议大家来唱歌,帅克兴致勃勃,但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走调地唱道:“霍多林的马丽娜朝前走着,神父抱着葡萄酒桶随后紧紧跟着。”

  可是神父听了并没有生气。

  “一桶葡萄酒倒用不着,有一点点儿罗姆酒就行了,”他友善地微笑着说。“至于马丽娜,没有她也行,她只会引诱人作恶。”

  这时,押送班长小心地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拿出一瓶罗姆酒来。

  “报告,神父先生,”他轻声地说,从声音里听得出他是作了很大牺牲的,“请您别见外。”

  “我不见外,小伙子,”神父兴高采烈地回答。“为我们的一路平安干杯吧!”

  “我的天哪!”班长看到神父咕嘟一口,半瓶下了肚,不禁叹息道。

  “你这位老弟,”神父笑着对志愿兵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说,“你对什么都爱骂骂咧咧的,上帝会惩罚你的。”

  神父又喝了一口,然后把酒瓶递给帅克,象指挥官下命令似地说:“把它喝完!”

  “命令就是命令!”帅克把空酒瓶子还给押送班长,和和气气地对他说。押送班长的眼神奇怪得象一个发了疯的人一样。

  “列车到达维也纳之前,我先睡一小会儿,”神父说,“等到了维也纳,你们再把我叫醒。”

  “你,”他对帅克说,“你到咱们军官食堂去,给我拿副刀叉,要一份午饭来。告诉他们:这是拉齐纳神父要的。要个双份。要是馒头片,那你别挑两头的尾子,因为片儿小,不合算。然后给我到厨房里去弄瓶葡萄酒,带个饭盒去,让他们给你倒点罗姆酒。”

  神父在兜里掏了一通。

  “喂,我说,”他对押送班长说,“我没带零钱,借我一块金元(旧时奥币,合捷币两个克朗。)……好,你带上。你叫什么名字?”

  “帅克。”

  “那好,帅克,这块金元你拿去路上花。班长,你再借给我一块金元吧。你瞧,帅克,等你把事办好了,你还会得到第二块金元的。啊,还有,你再给我从他们那儿弄些香烟和雪茄来;要是发巧克力糖的话,你给我要两份;要是发罐头,你记着,让他们给你熏舌头或者鹅肝的;要是发瑞士干酪,你可记住千万别让他们塞给你一块靠边边上的;匈牙利香肠也是,千万不要两头的,要正中间的一段,软和些。”

  神父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一会儿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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