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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七十

  从济茜出生那时起,康达和提琴手两人偶尔会带着重大的消息口农场,说大海彼岸有个叫做“海地”的岛屿,据说岛上大约有三万六千名法裔白人,和由运奴船从非洲运来大约五十万名在超大型农场上种植甘蔗、咖啡、靛叶和可可的黑奴数目不成比例。有天晚上蓓尔说她听到华勒主人告诉来晚餐的客人说:根据报道,海地的富有白人都过得像国王一样奢侈挥霍,而且对许多买不起黑奴的穷白人嗤之以鼻。

  “想想那情形!有谁会听过那么荒谬的事?”提琴手讥讽地说。

  “嘿!”蓓尔边说边笑,然后继续说主人当时告诉他那些已吓得魂不守舍的客人,说几个世代以来,海地的白人男人和黑人妇女之间一直进行着纠结不清的混血繁殖,现在当地几乎已有两万八千名混血儿和褐色人种。他们通常被称为“有色人种”,而且几乎都获得了他们的法国主人和父亲所给予的自由。蓓尔说依据其中一个客人的说法,这些“有色人种”必然会找一个肤色较淡的伴侣,目的是为要使他们的小孩有完全的白人长相和肤色;而这些外表仍保留混血儿迹象的人,就会贿赂当地的官员在他们的证明文件上注明他们的祖先曾是印度人或西班牙人,或是任何除了非洲以外的人种。华勒主人觉得那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也深深地觉得遗憾说:透过许多白人的赠予行为或最后的遗言,为数不少的“有色人种”已拥有至少海地的五分之一土地和奴隶,而且他们也和有钱的人一样在法国度假,送小孩到法国念书,甚至也嘲笑那些穷白人。蓓尔的听众都相当高兴听到白人的丑闻。

  提琴手插嘴说:“假如你们听我说完我在上流场合演奏时听到那些富有白人所谈论的话,你们一定会笑得歪嘴。”他说,那些主人经常边点头边讨论那些海地的穷白人是如何地厌恶那些混血儿和褐色人种。因此他们一直签署请愿书直到法国终于通过法案,禁止“有色人种”夜晚在外行走,禁止他们在教堂中和白人平起平坐,或甚至不准他们和白人穿相同质料的衣服。同时,提琴手又说,白人和“有色人种”都会把海地近五十万的黑奴作为压迫的对象。康达说他曾在镇上,无意间听到谈笑中的白人把此事说得好似海地的黑奴过得比这里苦。他说他也曾听过黑人遭鞭打至死,甚或活埋是家常便饭的惩罚,而且怀孕的妇女常被逼去做重活直至流产。既然康达觉得吓坏他们没啥意义,所以他并没有告诉他们他还听过一些更惨无人道的事,像有个黑人的手被钉到墙上直至他把自己被割下的耳朵吃掉;还有一个土霸妇女把她所有奴隶的舌头割下来;另一个妇人则把一个黑人小孩的嘴巴塞住,让他活活饿死。

  一七九一年那年夏天,有次康达驾车到镇上去,由于过去十个月来恐怖事件的频传,他听到海地的黑奴已经引发一场疯狂血腥的暴动时并不惊讶。数以千计的黑奴到处屠杀,用棍棒狂打,砍白人的头,挖小孩的内脏,强奸妇女,放火烧毁每个农场,直到海地北部成为一片断垣残壁的废墟,而那些苟延残喘的白人则拼命报复——他们折磨、杀害,甚至活剥每一个他们所抓住的黑人。但在疯狂、狂热蔓延的黑人叛乱之前,生存的白人早已寥寥无几。直至那年八月底,仅存的数千名白人仍四处藏匿或试图逃离该岛。

  康达说他从未见过斯波特瑟尔维尼亚郡的土霸如此的愤怒和担忧恐惧。“好似他们也惧怕那样的暴动也会在弗吉尼亚发生。”提琴手说,“大约在你来后的两三年,当时你几乎是不和人说话的,所以我猜想你根本不知道那件事。就在圣诞节期间,新威尔斯的汉诺威郡有个工头把一个年轻的黑奴打得倒地,而那个黑奴跳起来,用一把斧头往他一砍。但他没瞄准目标,而其他的黑奴见状便齐力扑到那个工头身上,又捶又揍地把他打得半死,最后还是先前的第一个黑奴过来救了他的命。当时那个工头全身血淋淋地跑去找救兵,而那些发了疯似的黑奴又另外抓了两个白人,把他们绑起来,不断地捧他们,然后一大帮白人带着枪赶过来。所有的黑奴都藏匿在马厩里,于是白人试着以安抚的态度对他们和平谈话劝服他们走出来,可是黑奴们却带着桶子和棒捶齐冲出来,结果两个黑人被射死,且双方都损失惨重。他们后来派军队四处巡逻,而且又通过了一些法案,直至情势稍微缓和。海地事件唤起白人的隐忧,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明白他们手下的一大群黑奴只需一点导火线就会立刻群起暴动。一旦暴动蔓延开来,啊唷!弗吉尼亚就会和海地发生一样的屠杀。”提琴手兴致勃勃地谈着这件事。

  康达很快就看到白人的恐惧。不管他在镇上驾车,或驶近交叉路口附近的商店、客栈或教会礼拜堂,亦或白人议论纷纷地聚集场所,他们一看到黑人走过便板起脸来。即使连平日除了告诉他要前往的地方外甚少开口对他说话的主人,现在讲话时口气也变得很冷酷。不到一星期的光景,斯波特瑟尔维尼亚郡的军队已开始在街上巡逻,对每个路过的黑人都要询问去处并检机旅行通行证,而且鞭打那些举动和外表看来有嫌疑的人,或把他们监禁起来。在一次区域性的主人会议中,他们把即将来临的黑人年度丰年祭会和不同农场之间黑人的聚会全取消掉,即使同一农场内所举办的舞会和祷告会也都派工头或其他的白人来监督。蓓尔告诉奴隶排房的其他人说:“当主人告诉我此事时,我告诉他我和舒琪姑妈与曼蒂大姐每个星期天或一有机会便会跪下来向耶稣祈祷,但他没有说到要派人监视我们,因此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祈祷!”

  往后的几晚,当蓓尔以及康达与济茜单独在家找寻最新的消息时,她拼凑好几份报纸的消息——那些主人认为他已丢弃的报纸。她几乎要花上一小时的时间才能读完一篇重大的故事,然后再告诉康达“某种权利法案已成立……”蓓尔犹豫了一下,并叹了一口长气。但还有更多的报道是关于海地最近的事件——大部分都是他们从奴隶间的谣传听来的。蓓尔说这些消息的重点都在谈论海地奴隶的叛乱很可能在对这个国家不满的黑人间酝酿出有勇无谋的观念和意向,因此应该强制执行极端的限制和粗暴的惩罚。当蓓尔把报纸折起放在一边时,她说道:“在我看来,他们似乎无法再做出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事,除非把我们全锁起来。”

  然而,往后的一两个月期间,海地局势进一步发展的消息已慢慢如浪潮般地退去,因此整个南方的紧张情势也逐渐地松缓——白人对黑人的限制也缓和了些。收获季已开始了,而白人则互道恭喜,祝贺彼此棉田的丰收和他们所能卖得的价钱。提琴手则被请去为无数大房子内通宵达旦的舞会演奏,因此当他白天回到农场时,他只想睡觉。他告诉康达:“看那些主人们赚了那么多棉花钱,然后再跳舞跳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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