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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四十四

  康达在这屋子里过了四天三夜了。他每晚都躺着静听附近木屋传来的歌唱——而且感觉甚至比在自己的家乡更有非洲味。他猜想他们一定是某种黑人来到“土霸”异地以歌唱为生。他很纳闷在所有的“土霸”国度里究竟有多少个像这样好似不在乎自己是谁或从事何工作的奇怪黑人。

  每次太阳一升起,康达内心就有股特别的亲切感。他忆起船上那位酋长曾经说过:“每天新上升的太阳都在提醒我们它刚来自我们的非洲,因非洲是整个世界大地的中心。”

  虽然康达的四肢被链成大字形,但他已学会如何用背部和屁股向前或向后挪一点点,使自己更能仔细地看清楚像手镯般小且厚的铁环——紧密地把链条链到屋子角落的木桩上。木桩大约有他的小腿粗,但他心里明白要折断木桩或把木桩从坚实的地板拔起的希望很渺茫,因为木桩上端直通屋顶。康达先用眼睛再用手指仔细地审视厚铁环中的小孔;他曾经看见捉他来此的那些人把某一种窄小的金属器套进孔中,弄出一声“卡嚓”的声响。当他晃动这些铁环时,铁链一直发出卡嗒声——声音大得别人都听得到——因此他放弃此念头。他又试着把一圈铁环放在嘴里用力地咬;但其中一颗牙齿竟咬得断裂,一阵剧痛立刻流贯到脑里。

  为了制造心灵的慰藉,康达寻找一些比地面上还好的沙土,他用手指刮下木头间裂开的硬泥巴。一看到泥巴内的黑色短鬃毛,他便好奇地检视其中一根。但当他发现那是亵读的猪鬃时,他赶忙把它丢开,并极力地把手抹干净。

  在这污秽的早晨,那黑人在起床号角吹过后不久就进来了。康达看到他手上除了拿着平日的短棍外还另带了两个厚铁铐时,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他弯下腰去,把康达的脚分别套在铁铐里,铁铐再连接一条厚重的铁链,然后他才一一地解开原来铐住手脚的铁链。终于可以自由行动的康达禁不住地大跳起来——但被黑人早有准备的拳头重重地打下去。当康达把自己撑起时,一只穿着靴子的脚却狠狠地踢进他的肋骨里。他很恼怒地再度蹒跚爬起,但又被重重地踢倒。他没有意识到躺了这几天竟然损耗这么多体力。他现在躺着,拼命地喘气,因为那黑人踩到他身上、脸上的表情是要告诉康达他会继续把他踢倒,直到康达明白他是主人为止。

  现在那黑人很粗暴地示意康达站起来。当他甚至无法用手、膝跪起时,那黑人愤怒地抓起康达的脚往前推去,而脚踝上的铁铐使得康达歪斜不稳地踉跄前进。

  门口射进来的强光起初使康达无法直视,但一会儿后,他就开始模糊地看到附近有一列纵队的黑人正匆忙地紧跟在一个“土霸”后头——他骑着一匹他们叫做“马”的动物。康达从他身上闻出他就是在自己被狗群扑倒时,那个手握粗绳随后就赶到的“土霸”。那纵队大约有十至十二个黑人——女人头上都绑着红色或白色的破布,大部分的男人和孩子都戴着破烂不堪的草帽,也有一些人光着头。此外,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脖子或手臂上系着符咒。可是有些人却带着看来像是坚韧的长刀,整个纵队似乎正朝着大农场方向走。康达猜想他夜晚所听到的歌声一定是来自他们,他真为他们感到羞辱。康达数了数他们走出来的茅屋,包括他自己的这间一共有十间——全部都像他这间一样窄小,而且外观看来都没有嘉福村中带有香味茅顶的泥屋来得坚固。康达注意到这些茅屋是五间为一排,以便住在白色大房子内的“土霸”可以监视茅屋内黑人的一举一动。

  突然间,那黑人用手指猛戳康达的胸部,然后一面大叫,“你——你‘托比’!”康达的脸显出一付不解的神情,于是那黑人又继续戳他,并一再地重复那句话。慢慢地康达才恍然大悟那黑人正试着用奇怪的“土霸”语让他了解某些事。

  当康达仍然哑口无言地注视那黑人时,那黑人开始戳着自己的胸部。“我——山森,”他大叫道,“山森!”他又再度把指头戳向康达。“你——‘托比’!‘托比’,主人说你名叫‘托比’!”

  当康达意会出他的意思时,他极力控制像火山快爆发的怒气,脸上露出一点也不知晓的神情。他想要大叫:“我是康达·金特,欧玛若的长子,圣人卡拉巴·康达·金特的长孙!”

  那黑人对康达的迟钝已失去耐心,他咀咒了几句,耸耸肩,就带着康达步向另一个茅屋,然后示意康达在一个盛有水的大水缸内清洗。那黑人向水里丢进一条破布和一块棕色的东西,康达的鼻子告诉他那像是嘉福村妇女用热油脂混合灰水所制成的肥皂。当康达趁机好好地洗个澡时,那黑人边看边皱眉头。当他洗完时,那黑人丢给他一些不同的“土霸”服来遮掩他的胸和腿,还有一顶和其他人一样的黄色破草帽。康达很纳闷,假如这些异教徒处于炽热的非洲太阳下将要如何生存。

  黑人又把康达带往另一间茅屋。进入屋内时,一位老妇女很不情愿地在康达面前“砰”地放下一盘食物。他狠吞虎咽地吃下那浓粥和一片酷似非洲蜂蜜糕饼的面包,然后再喝下葫芦瓢内有牛肉味道的清汤,把哽在喉头的食物冲到胃里。之后他们就前往一间狭窄的茅屋,凭藉其味道康达可辨认出此屋是干啥用的。那黑人假装要脱下他的下身服,然后跨过一块木板座中的大洞,好像是在大便。其中有个角落旁堆有一捆玉米杆,但康达不知其用途。他猜想这个黑人的举动大概是要示范“土霸”上厕所的方式——康达希望尽其所能地学会,这样比较容易逃走。

  当黑人带他走过旁边的几间茅屋时,他们也经过一位坐在某种奇怪椅子上的老人。当那老人把干玉米穗编成康达猜想是扫帚的东西时,那椅子慢慢地前后摇晃。那老人没有抬头看,但投给康达一个还算友善的眼光,而康达却冷冷地不加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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