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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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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次康达再度到甲板上时,他的目光交接到一位曾鞭打他和沃洛夫囚伴的“土霸”那瞪视的眼神。瞬间,他们彼此深深地注视着对方。虽然那个“土霸”的脸和眼都充满了凶气,但这次并没有鞭打康达。当康达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时,他眺望着甲板。自暴风雨过后,他今天是第一次再度看到妇女们。但他的一颗心立刻往下沉,原本二十个妇女现只剩十二个。但让他宽心安慰的是四个小孩都活下来了。 这次没有刷背——因为每个人背上的肿疮、伤口都太严重——而且带链跳舞时也很虚弱。这次只是随着鼓声的节奏跳,因为那个拉着会喘息发声乐器的“土霸”已经死了。即使身上带着难忍的疼痛,残存下来的妇女仍唱出又有更多的“土霸”被缝进白布内丢到大海里去。 白发“土霸”满脸倦容地在俘虏间走动,替他们敷药。此时,一位因囚伴死去而铐链变得松垮的俘虏逃离他的位置,然后几乎连滚带爬地冲到栏杆边。就在他往海里跳时,一位“土霸”及时赶上抓住拖在他身后的链条。刹那间,他的身体就悬挂在船边,而且摇晃冲撞着船身,甲板上传来他挣扎的哀号声。突然,康达很确信那人的哭叫声中夹杂着“土霸”语,俘虏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嘘声。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另一个黑人走狗。当那人猛烈敲打船身,尖叫“杀死‘土霸”’以乞求怜悯同情时,“土霸”头子走到栏杆边,往下一望。在倾听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松开紧握在另一“土霸”手中的链条,让那个黑人走狗惊喊着掉入大海里。然后他一言不发地再度回来替他们敷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虽然他们抽鞭的次数少了,但这些“土霸”守卫似乎要吓阻这些俘虏。每次到甲板上时,“土霸’们就把他们围得很紧,而且火棒和刀子都已准备就绪,好像这些俘虏随时都会攻击一般。但据康达自己的情况,虽然他蔑视所有的“土霸”,但已不在乎是否要杀掉他们了,他甚至已虚弱得无法预知自己的死活。一到甲板上,他就只是侧躺着,阖上他的双眼。不久之后他就可以感觉“土霸”头子的手在他的背上敷药。一会儿后,他只感觉到阳光的温暖和新鲜海风的味道。所有的苦痛都融解于一份祥和的等待,几乎是充满喜悦地,等待死亡以加人祖先的行列。 偶尔,在牢笼里,康达会听到此起彼落的窃窃私语声,他很纳闷他们有什么好谈的,而且这又有何意义呢?他的沃洛夫囚伴已走了,一些会翻译的人也被死神带走了。此外,商议事宜需要花掉太多的精力。康达觉得自己的健康每况愈下,而且看到别人所发生的情况也使得自己的病情更严重。他们所喷出的粪便中混着血块和恶臭难闻的灰黄粘液。 当“土霸”第一次闻到且看到这种腐臭的排泄物时引起一阵骚动。其中一个冲回船舱口,几分钟后,“土霸”头子也下来了。他一面作呕,一面很严厉地指使其他“土霸”解开这些号叫的人,并把他们迫离牢笼。又有一些“土霸”很快地拿着灯、铲子、刷子和桶子赶来。他们在那地方倒上滚醋,并把这些人移往较远的空间处。 可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因为这些血液的传染性——康达听“土霸”称做“痢疾”——直不断地扩展。很快地,康达的头和背部也开始受到疼痛的翻搅和冷热交迫的煎熬。最后他觉得腹部收缩且挤出恶臭的血液和分泌物,感觉上好像五脏六腑都和排泄物一起狂泄出来,康达痛得几乎快晕过去。哭喊时,他简直不敢相信他口中喊叫出的话:“欧玛若,哈利发——穆罕默德的第三代嗣孙!卡拉巴——和平!”他终于因叫喊过度而失声,因此几乎没有人听得到夹杂在其他人啜泣声中的哭叫。两天内,牢笼内几乎每个人都已染上痢疾。 带血的排泄物现在已开始从躺板上滴到走道,因此每当“土霸”一进牢笼就不得不去刷掉它们,或是无法避免地踩在上面——边怒叱边呕吐。现在每天当“土霸”在牢笼内用煮醋酸和焦油的蒸汽来消毒内部时,这些俘虏就会被带到甲板上去。康达和其他人则蹒跚地爬过船舱门到甲板上可以躺下的地方,而那地方马上被他们背上流出的血水和腹内泻出的排泄物弄脏。新鲜的海风味道似乎一路从康达的头顶贯到脚底般地令人舒服。被遣回牢笼内时,醋酸和焦油的气味也同样令人舒畅,虽然那气味从未真正消除痢疾的恶臭。 发烧说胡话时,康达看到爱莎祖母最后一次撑躺在床上对他说话的情景,他那时还只是个小男孩。他也想到了尼欧婆婆和她说过的有关一只鳄鱼掉入陷阱内再被一位路过小孩放走的故事。在胡话变成呻吟时,每当“土霸”一走近他,他就又抓又踢。 很快地,大部分的人都无法再走路了。因此“土霸”必须把他们搀扶到甲板上去,那样白发的“土霸”头子才能在光亮下替他们敷上那一点效用也没有的药。每天都有人死亡,都有人被丢进大海里,包括几位妇女和两位小孩——还有几个“土霸”。许多侥幸存活的“土霸”也几乎无法再四处走动了。操纵船上大轮的“土霸”在操纵时也必须站在一个桶内,好接住自己的痢疾排泄秽物。 日子一天天地熬过,直到有一天康达和几位还能勉强把自己拖上船舱楼梯的俘虏膛目结舌地望过栏杆,看到如波的海草如地毯般地飘浮在远方的海面上。康达知道大海不可能永无止境,而且这艘大船现在似乎就要到达世界的边缘——可是他不是真的很在乎。在他内心深处,他感觉自己正走向生命的尽头;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自己将不知以何种方式结束生命。 在意识朦胧中,他注意到大白布已降下,不再像以前那样贯满。桅杆上,“土霸”们正拉扯着错综复杂的绳索以左右移动着白布,试着调到迎风的位置。他们爬回甲板上,汲取桶桶的海水往白布上泼。可是船还是仁立不动,而且开始温和地在余波上荡漾。 所有的“土霸”现都动辄发脾气,开始沉不住气了。白发“土霸”甚至会对他脸上带疤的“土霸”伙伴怒叫,而他也比以往更常咒骂和鞭打手下的“土霸”喽罗。现在轮到他们更常彼此斗殴、打架,落到俘虏身上的鞭抽反而没有了,除了在很罕有的情况下。此外,他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甲板上。很让康达讶异的是,他们每天都只给一品脱的水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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