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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3)


  查尔斯有礼貌地轻声说了句赞同的话。格罗根正好触及到了他伯父觉得同样敏锐的问题。他伯父的政治主张跟格罗根完全不同。许多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曾为“改革法案”奋斗过的人,在三十年后转而反对改革。他们觉得机会主义和两面派是这个世纪的致命弊端,结果他们身上产生了具有威胁性的妒嫉和反抗精神。或许由于这位一八○一年出生的医生确实有点奥古斯都①式的仁爱,他过分地认为,进步要靠有秩序的社会——所谓秩序,就是对他现有的一切毫不干涉。

  这就使他既接近法西斯式的边沁,而更接近自由主义者伯克。②不过,他那一代人对“新英国”以及一八五○年以后长期经济繁荣时期崛起的政治家持怀疑态度,也并非毫无道理。许多年轻人,从查尔斯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到马修·阿诺德那样名闻遐迩的年轻人,都同意他们的看法。不是听说似乎已改变了宗教信仰的迪斯雷利,在临终时居然为犹太死者低声祷告吗?那个徒有其名的演说家格拉斯通,在现代政治史上不也只是个含糊其词、模棱两可的大师吗?不也是个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吗?最高阶层的人物讲话时闪烁其词、不知所云,这是最糟糕不过的事……呃,看样子应该改个话题了。查尔斯问医生,他是否对古生物学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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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奥古斯都(公元前63——公元14),古罗马第一位皇帝。
  ②艾德芒德·伯克(1729—1797),英国政治家。


  “爽快地说吧,不感兴趣,先生。我还不想破坏刚才那顿晚饭所引起的兴致。我倒喜欢研究现代生物。”他坐在高背椅子上,对查尔斯微笑着。‘我们只有对生者研究得更透彻时,才能去研究死者。”

  查尔斯接受了对方的反驳意见,趁机说道:“前几天我听说当地发生的一件事情,它使我跟您有些同感。”他故意停了一下。“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我想您知道的肯定比我多。”说到这里,他感到自己这样转弯抹角,可能反而暴露出自己并非偶然谈及此事,于是急忙说:“听说她名叫伍德拉夫,在波尔蒂尼夫人府上做事。”

  医生用带柄的铁托盘托着玻璃杯,眼睛望着托盘。“噢,对,可怜的‘悲剧人物’。”

  “我说话可能不够谨慎,不过我想问一下,她是您的病人吗?”

  “这个么,我关心波尔蒂尼夫人,因此不允许有人说她的坏话。”

  查尔斯偷着瞥了医生一眼。医生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闪出了一道深恨波尔蒂尼夫人的凶光,这肯定不会错。年轻人微微一笑,低下头来。

  格罗根医生伸手捅了捅壁炉。“对外面海滩上的化石,我们知之甚少,而对发生在那姑娘内心的东西就更不了解了。最近,有位聪明的德国医生把忧郁症分成了几种类型。有一种他叫作中性。所谓中性,他指的是先天性的,即生来就有悲伤的脾性。另一种叫作阵发性,即在某种情况下会变得忧伤。这一种,我想你懂得,我们大家有时也会患上的。第三种叫作模糊性忧郁。所谓模糊性,意思是那个可怜的医生自己也搞不清楚发病的原因。”

  “她是阵发性,是不是?”

  “呃,别急,难道她是第一个被抛弃了的青年女子吗?我告诉您,莱姆镇有十来个这样的姑娘。”

  “都是象她那样被无情地甩掉了吗?”

  “有些姑娘的情况比她还糟呢。可是现在,她们照样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那么您把伍德拉夫小姐划在模糊性一类里?”

  医生沉默了半晌才说:“十个月前,我被请去给她看病——您知道,这是我跟您私下说说——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毛病:她无缘无故地哭泣;不用问,只要看看她的眼睛就知道患的是忧郁症,一清二楚。我知道她的事情。我了解塔尔博特夫妇。那件事发生时,她在他们家当家庭教师。我想,病因是很清楚的——在莫尔伯勒大院住上六个星期,不,六天,就足可以把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逼进疯人院。我只对您说,史密逊。我是个不开化的老头子。我盼着那所虔诚的宫殿烧成灰烬,连同它的主人一起烧成灰烬。要是我不在灰烬上跳快步舞就不算人养的!”

  “我想我会跟您一起跳的。”

  “肯定不光是我们。”医生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全镇子的人都会去跳的。不过,咱们还是接着谈那个姑娘吧。我为她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不过,我当时看得出,只有一个办法能治好她的病。”

  “让她离开这儿。”

  医生连连点头。“半个月以后的一天下午,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她,她正朝防波堤走去。我叫住她,把她带到家里,对她那个关心劲儿就象她是我最喜欢的侄女一样。谁知言者谆谆,听者蒙蒙。天哪,史密逊,她根本不为所动!似乎我不是在跟她谈话!我在埃克斯特有位同行。他是位和蔼可亲的人,有个贤惠的妻子,四个象天使般的孩子,当时他正在寻找一位家庭女教师。这些我都对她讲过了。”

  “这么说来她不想离开这儿?”

  “一步也不肯离开。情况就是这样。塔尔博特夫人心地善良,开头她想请伍德拉夫小姐回去,可是她硬是不肯,反而进了她明知是阎王殿似的人家。她硬是找了个把仆人当成奴隶对待的女主人,硬是找了个那么棘手的差使。她铁了心,怎么都劝不动她。说来您不会相信,史密逊。你就是请她去当女王,给她一千镑的年金,她也会摇头拒绝的。”

  “可是……我觉得真是难以理解。刚才您提到的她拒绝的事情,正是我们前些日子也考虑过的。欧内斯蒂娜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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