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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什么会,神父?”亚当一边问,一边随着交通灯由红变绿与那辆轿车一起向前开去。

  “噢,有一位先生要对大教区的神父做一次讲演,邀请每个教区出一名神父去参加。我们通过掷钱币来决定谁去,结果我输了。”

  亚当把摩托车向一侧倾斜,向右转弯,坐在后面的神父则努力把身体向相反方向倾斜,那样子就像帆板运动员。摩托车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受了惊吓的神父双手紧紧抱住亚当,亚当都觉得自己被他抱疼了。他从反光镜中看到神父把自己头上的霍姆堡软毡帽拉得很低,遮住了两耳,以便腾出双手抱住他。

  “身体向和我相同的方向倾斜就好多了。”亚当说遣。

  “你不要担心,埃普比先生。谢天谢地,幸亏我随身带着圣·克里斯托夫圣牌。”。讲话时,他们必须大声喊叫,否则在摩托车巨大的轰鸣与各种车辆发出的噪声中什么也听不清。k 芬巴尔神父对第二次梵蒂冈会议缺乏热情,对此亚当并不感到惊奇、他和芭芭拉以及大多数信奉天主教的朋友们都把改善教堂生活、使之变得富有人情味的希望寄托在这次会议上。芬巴尔神父对天主教信仰的理解很大程度上与他在第玻雷里长大有关。他似乎他所在的伦敦教区当作“古老国度”的一个部分。那个古老国度在一场暴风雨中断裂开来,其中一块漂洋过海,最后才来到了泰晤士河盆地。在这个教区居住的爱尔兰人至少占总人口的一半。但是在亚当和芭芭拉看来,这并不足以成为在布道中不时提及“古老家园”和允许在教堂门廊中为爱尔兰共和军中被捕人狱者的家属募捐的充分理由。谈到改革礼拜仪式以及对非教徒进行教育的计划时,芬巴尔神父非常气愤,把口袋里的念珠弄得咯啦咯啦直响。亚当猜测,他会把帽子一扔,把教区中的所有弥撒书都收回来,并封锁起来。

  想到这里,亚当不禁怒火中烧,把摩托车的速度调到了法定限度以上,不时从车辆中穿梭而过,甚至还超过了那辆豪华大轿车。车里面那位叼着雪茄的胖大男人正在用无线电话通话。同时,他还听到右侧有人在背诵《圣母应答祈祷词》,而且声音越来越紧张。

  风从摩托车挡风板的空隙中呼啸而过,亚当的两眼都被吹得流出了泪。但是他一直非常喜欢上午在河堤上开着摩托车飞驰。泰晤士河上弥漫着一团浓雾。但是河岸远处,雾气已经散开,可以清晰地看到圆盘似的桔黄色太阳。摩托车拐了一个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高高的钟楼赫然人目。在伦敦所能见到的高层建筑物中,它的外形最像男子生殖器。

  这壮观的景象以及由此产生的联想使亚当的思绪返回到现实中来,他一想起色色拉今天早晨的病状就变得心情沮丧起来。他现在开始相信,他们在喝了加莫尔的西班牙葡萄酒回家后发生了性关系。他努力想弄清那天晚上色色拉的经期情况。他把手从车把上移开,用手指掐算起来,但是他后面的那位乘客停止了祈祷,用刺耳的声音对着他的耳朵喊叫起来:

  “看在上帝的面上,埃普比先生,请你谨慎一点!”

  “对不起,神父。”亚当说完又突然一下转过身大声喊道,“你认为这次大会能改变教会对生育控制的态度吗?”

  “你说什么,埃普比先生?”

  亚当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就在搭车者听清了问题的内容时,摩托车突然左右摇晃起来。

  亚当听到一句非常生硬的回答:“教会在那方面。任何方面的教义永远不会改变,埃普比先生。”

  前面发生了交通堵塞,无法继续行进。亚当一点点地把摩托车的速度降下来,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它那容易发生故障的制动器。由于摩托车震动很大,芬巴尔神父的牙齿都被震得咯咯直响。

  “那么,好吧——我们就谈一下‘发展’吧,”亚当接着说道,“纽曼关于教义发展的理论——”

  “纽曼?”那位神父插言道,“难道他不是一位新教徒吗?”

  “时代已经发生变化,人们获得了一些新方法——难道我们不是早就应该更新一下有关这一问题的观点了吗?”

  “埃普比先生,我没有必要向你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解释自然法则的意义……”

  “噢,对不起,神父,这正是你应该解释的问题。现代欧洲大陆各国的神学家对整个……都发出了质疑。”

  “请不要和我谈论那些德国人和法国人。”芬巴尔神父愤怒地喊道。“他们比新教徒还要坏。他们正在一步步地摧毁教会,使善男信女们误入歧途。你瞧,教区中有一半的人已经产生了急于摆脱教会束缚、追求自由的想法。教皇已经暗示,他们将堕落成一群生活放荡的人。”

  “你是指,达到婚姻的真正目的吗?”亚当抗议道。

  “婚姻的真正目的是生儿育女,让他们感受到上帝的慈爱与威严。”芬巴尔神父坚持说。

  亚当的摩托车被夹在拥挤的车辆中间,他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身体。“算一下,神父,一般的女性在二十三岁结婚,她们在四十岁之间都具有生育能力。难道她有责任生育十七个孩子吗?”

  “我有十七个哥哥姐姐!”那位神父得意地喊道。

  “活下来的有几个?”亚当追问道。

  “七个。”神父承认道。“上帝让其他十个灵魂得到了安息。”他说着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你知道吗?在现代卫生保健条件下,他们也许都会活下来。但问题是在今天的伦敦,即使是七个孩子,你又怎么养活得了呢?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自我节制。”神父反驳道,“我就是这样做的。”“那不一样”“祈祷嘛,每天都去共享圣餐,与别人一样手中拿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我们不能那样做。我们太忙了……”

  他正想接着说,“忙着换血淋淋的尿布”,但奇怪的是,周围车辆的轰鸣声突然间消失了。周围一些好事的行人以及从驾驶室中探出头来的司机正在聆听他和芬巴尔神父的对话。_“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讨论,神父。”亚当不耐烦地说道。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是,这次讨论竟然使芬巴尔神父变得更具人情味了。他觉得,以后他不会再轻而易举地就能让芬巴尔扮演一个对基督教义盲目崇拜的角色了。。至于周围的车辆突然安静下来,可以从下面的事实中找到答案:司机们由于等车的时间太长,只好把发动机熄了火。亚当也像他们那样关上了发动机。

  “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声问道。

  “我想是一位警察把车拦住了。”芬巴尔神父边说边开始下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埃普比先生,剩下的这段路我步行好了。也许是女皇的御车要从这里通过。”

  “好吧,神父,步行你会早一点到。”

  “谢谢你让我搭车,埃普比先生。还有刚才那段讨论。你应该加入圣母玛丽团。”

  他那顶霍姆堡软毡帽还是拉得很低,遮住了耳朵。芬巴尔神父穿过停滞不前的车流,挤进入行道上的人群中。一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现场一片寂静。从附近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传来了达洛卫夫人钟打半点时发出的嗡嗡声。亚当在座位上动了下身子,想这低沉的钟声有几分灵魂转生的意味,就像他卑贱的生命沉入到文学建造的坟墓之中。他一边抠着鼻孔一边想,这难道是自己研究许多英国小说家句子结构的结果吗?有的作家已经安于缺乏个性化的语言风格,但是有的作家则潜心追求作品情节的个性化。似乎这是一个美好但无法实现的幻想,因为一辆豪华轿车开了过来,里面坐着一位还是几位重要人物,看不很清楚。警察挥了挥手,拥挤的人群向前涌去,许多人嘴里低声念叨着“菲力普”、“托尼和马格里特”、“安德鲁王子”。

  突然又有人大声喊道:“是甲壳虫乐队”。听到这喊声后,众人似乎突然间觉得年轻了许多,秩序也随之乱了起来。发动机加快了转速,汽车喇叭鼓噪起“司加们大田驾着.换形的车流在尖叫着、哭喊着的十几岁孩子们中间缓缓地移动着。那些孩子一边向地上吐着唾沫,一边追赶一辆驶向远处的汽车。一个熟悉的、穿一身黑衣的身影一下跳到了亚当的前面,亚当赶紧刹住了车。

  “你看到他们了吗,埃普比先生?原来是甲壳虫乐队!”芬巴尔神父喊道,由于激动,脸都变红了。“你知道,其中一位成员是天主教徒。”说完又吃力地追赶其他的乐迷去了。

  只有一个人在拥挤的车流与人流中岿然不动。在人行道边上,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穿一身淡黑色衣服及一双软底长筒靴的老妇人,傲然站立在那里,仿佛刚才过去了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她把右手拿着的一个喇叭状助听器举到耳旁。随着车流缓缓向前移动,亚当来到她旁边,低声叫了一声“克拉丽莎”。那位老妇人用尖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亚当突然感到非常恐惧,于是加快速度,朝着布鲁斯伯里方向仓皇而去。布鲁斯伯里。布鲁斯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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