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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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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文凭后,皮埃尔·多斯用他那位英勇而富有魅力的父亲留给他的那点微薄遗产,到非洲进行学术研究。五年中,他发现了罗马在罗马帝国鼎盛期所建立的一些古迹,并在科学刊物上发表了若干文章,赢得考古学家的尊重和历史学家的肯定。他最觉得自豪的,是通过对一些还愿石碑的比较研究,揭示了一种当地艺术的存在,其作品使殖民当局认为是对他们的歌颂,而在惟一懂得它们的被奴役的人民看来,这是对罗马侵略者的诅咒,是永远呼唤人民起来反抗。“受到恭维的王子瞎了眼。”皮埃尔总结说。几年后,他想把长期研究的成果收集起来,进行修改,结集出版。 埃莱娜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这一工作。很快,任务的艰巨使她打退堂鼓了。她时不时地打开案卷,进行分类,但几小时后,她又放弃了。皮埃尔怕激怒她,既不敢问她工作进行到哪个阶段了,也不敢劝她放弃她已着手进行的工作。有天晚上,他借口有时间,提出来帮她。她没有上当,而是告诉他,儿子马克发烧了,吐了一整天。她又说,朋友们请她吃晚饭,她就睡在他们家里了,免得晚上回来吵醒生病的孩子。 “对了……我忘了……我做完你交给我的工作了。你可以看看结果:全都在浴室里。” 皮埃尔谢了她。他摸了摸马克的额头,发现马克并没有发烧。接着,他又打开了埃莱娜临走前放在浴缸里的文件夹;所有的资料都混在一起,有的被撕破了,有的被染上墨水香水,沾着爽身粉、牙膏……他把它们全都扔进了垃圾篓。 第二天上午,埃莱娜回来了。她还有点微醉。皮埃尔没有对她进行任何指责,到他任教的大学去了。过了一星期,埃莱娜才敢祝贺他终于明智地决定摆脱那些旧文件。她都已经认得那些“已经不用的方块字”了。她傲慢得令人不安,又说: “你为什么不离开我?你挨的打还不够多吗?” “既然你已经不爱我了,打有什么疼的?至于离开你……为什么要离开你?既然都已经不爱了,还要断绝什么关系?” 对他来说,克制怒火的惟一办法是教训人。这有时很管用。 “别再看着我!”她说。 “在我的生活中……在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人了。是的,我看着你……我看见的东西往往使我伤心……但我还是看着你……为了帮助你看见你自己。” “既然我对你已一钱不值,你为什么还要强迫我?” “如果人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那就要强迫他。” “瞧你说的!说些什么呀!” “那你喜欢咒骂,喜欢耳光?” “认识你使我对好人比对坏人更害怕。” “害怕伤害你的人吧!这只能保护你不受他们的伤害。但也要害怕会给你好处、自我克制的人。” 他们长时间继续这场唇枪舌剑的谈话。埃莱娜几次惹皮埃尔生气,嘲笑他,嘲笑他的趣味和好恶。但直到对话结束,皮埃尔也没有发火。他始终风度翩翩、说话有理,一直克制着自己,有时保持沉默,尽管这种沉默可能非常痛苦。埃莱娜大为震惊,也非常恼怒。这次,她最后还是缴械投降了,虽然没有感到失败。因为胜利者拒绝跟她争吵。 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使皮埃尔激动,哪怕是教堂偷盗事件。他就像一个经历了太多不幸的人,任何悲剧都不能使他震惊。他继续用放大镜辨认着刻在一块黑曜石上的字符。那块黑曜石是一个渔民网到的。当他得知一个别动队已经进攻别墅时,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没有真正的理由互相吵架,所以就编出一个理由来跟我们作对。教堂之后是别墅,然后是工地……” “如果他们来的话,他们会杀人的。”康贝说。 皮埃尔一改学者的冷静,激动得难以自持。他松开正在研究的石头,石头掉在地上,摔烂了。他没有去捡碎片,而是用脚把它们踢散。他脱掉上衣,换上一件更暖的衣服,又把笔记本和钢笔塞进口袋,然后拖着康贝出了房间,用钥匙锁上门,迅速跑向朱莉的房间,门也没敲就闯了进去。 埃莱娜和朱莉正躺在床上聊天。朱莉见皮埃尔闯进来,从床上惊跳起来。埃莱娜却没有反应。她手里抓着一个差不多已经喝空的酒瓶。 “皮埃尔!加入到我们中间来吧。我感谢你的朋友朱莉。我在这儿的逗留和遇到的某些突发事件,使我想把那部小说写下去。你离开我之后,我就中断了写作。你没有听我说话。出什么事了?你神色慌张。这不是你的风格。别跟我说外面的小小骚乱真的会使你不安……你怎么失去了你无与伦比的冷静?” 埃莱娜的醉意使皮埃尔平静了一点。他寥寥数语,讲清了形势,劝她们认真对待这种危险。康贝关上百叶窗。朱莉走到父亲的书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一把匕首,递给皮埃尔,又取出一把手枪,装上子弹,放在身边。只有埃莱娜迟迟没有反应。她坐在楼梯中间,喝光瓶中的酒,读起她刚写完的一页东西来: “不,还没到这一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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