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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罪过,除了这一类谈话,有时(大多在节日里)竟会发生神学上的争论。举个例子说、我记得有一次过基督变容节①(我们教堂的守护神节),为了祭祷歌②中的一句“向你门徒显示你的荣耀,如囗”,他们发生了争论:“囗”③是什么意思呢?是一种特殊的光吗?有一次,一位邻近的地主太太,我们县里最受尊敬的人物之一,很想弄清楚“囗”④是什么意思?是囗⑤吗?父亲对她说:“您怎么搞的,太太,您祷告上帝,却不明白这不是一个字,是三个字:囗……等于我们说‘囗’⑥……”他刚说到这里,她就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①纪念耶稣在门徒面前变容的节日(八月六日),参见《新约全书·马太福音》第十七章。

  ②祭祷歌是正教教会在庆祝节日或纪念圣者时唱的颂歌。

  ③据说耶稣变容时,“脸面明亮奴日头,衣裳洁白如光”(参见《马太福音》第十七章),“如囗”即指这种“圣迹”。

  ④囗是教会斯拉夫语,意思是(为我们),与俄文(锁链)一词有点近似,但词义不同。

  ⑤囗是教会斯拉夫语,意思是(为我们),与俄文(锁链)一词有点近似,但词义不同。

  ⑥囗是教会斯拉夫语,意思是(为我们),与俄文(锁链)一词有点近似,但词义不同。

  “你去讲你的三个字吧!还不知道谁的祷告上帝更爱听呢。我可是只用一个字祷告,我的祷告上帝能听见,你用三个字祷告,上帝可不听你那一套。”等等,等等。

  大人的谈话,当然也成了我们孩子们谈心的材料。我们最爱谈的话题是妈妈添置了哪些产业;猜测她死后,谁会得到什么遗产。我们不大谈父亲的领地,因为比较起来,它只是全部产业中的一小部分,而且已经预定全部留给波尔菲里大哥(我小时候几乎没见过他,因为那时他在莫斯科读大学,出了学校便直接进衙门做事去了);其余的孩子们不得不指望母亲的恩赐。在这一点上,母亲只好向父亲让步,尽管波尔菲里不是她的“可爱的孩子”。然而,在我们孩子们当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个安排是公平合理的,他们并不太乐意承受母亲的“恩典”。

  “红果庄可是块宝地,别看它只有三百六十一个农奴!”天字第一号“可恶的孩子”斯杰班哥哥向往地说。“去年,单说粮食就卖了一万卢布,还有,空地租出去了,又卖了牛油、鸡蛋、棉纱。还有好多好多树木!别处的田庄,给不给随她,这儿可是我们自己的、应得的一份。祖传的应得的一份,非分不可。至于后沼镇,大倒大,就是没出息!”

  “不能这样说,后沼镇也不坏嘛,”“可爱的孩子”格利沙振振有辞地反驳道,“再说,爸爸想把红果庄全部产业留给札特拉别兹雷家的长子。应该尊重老人。”

  “什么爸爸!挂名爸爸!他恐怕想都没想过把红果庄留给我,难道我不是扎特拉别兹雷家的人吗?你们等着瞧吧,她准会把沃洛戈德那个只有一百农奴的小村子扔给我,说:‘拿去吃喝玩乐吧!’满热,包尔,索尔替尔①——别再想多得一点啦!”

  ①法语:吃喝玩乐,

  “扔给我的准是梅这卡那边的一个小村庄!”薇拉姐姐忧心忡忡地说:“带着这样的陪嫁,谁肯娶我呢?”

  “不会,梅连卡那边的村庄是给刘勃卡的,你呢,把维特鲁日县的四十个农奴分给你,就算不错啦!”

  “可是,也许她忽然大方起来,说:梅连卡和维特鲁日那边的村子一齐给刘勃卡!这可是了不起的一份呀!”

  “她会把布勃诺沃庄园和它附近的村子分给谁呢?这才是了不起的一份呢!前几天我们坐车经过那儿,看见到处堆着麦垛!赶车的阿连皮说:‘简直象个乌克兰①!’”

  ①意为象个大粮仓。

  “布勃诺沃自然是给格利沙的!他替母亲暗中监视我们,总要给他好处的。会给你吗,小密探格利沙?”

  “好妈妈赏给我什么,我都满意,”格利沙垂下他的小眼睛,温顺地答道。

  “前几天我和薇拉算了算她从各处田庄上得到的收入。算呀算呀,算下来有五万……真的!”

  “她攒这么多钱,填什么无底洞呀!”

  “前两天彼得·朵尔米顿托夫从城里来了。他们关在屋子里写遗嘱。我本想在门外偷偷听个清楚,可是刚听到‘至于他,因其件过不孝……’,这时传来他们轻轻推开圈椅的响声,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逃走了。不过,不管听完没听完,那个他一定是指我!她准会送我上图腾的奇迹创造者①那儿去的,保险这样!”

  ①指修道院。

  “她会把后沼镇分给谁呢?”苏菲亚姐姐担心地问。

  “分给你呀,苏菲亚,分给你,听话的小姑娘……乖乖儿等着吧!”斯杰班尖刻地说。

  “事实上,她总不能把它带进坟墓里去呀!”

  “不,诸位!这件事不能不管!得向彼得·朵尔米顿托夫探听个明白!”

  “我已经问过他:谁分什么,怎么分法。那精灵鬼笑了笑,说:‘全给您,斯杰班,瓦西里依奇:兄弟姐妹一概不给,全给您!’”

  有时,蠢货斯杰班也施展一点狡计。他向家奴们要几个装着毫无用处的符箓之类的护身香囊,长久带在身上,希望能迷住好妈妈的心儿。有一回,他捉到一只青蛙,斩断它的脚爪,把它活埋在蚂蚁窝里。后来,他给大家看一块小小的白骨头,要人相信,这就是被蚂蚁啃光了的那只青蛙身上的骨头。

  “这个诀窍是温卡裁缝告诉我的。他说,‘就这样办吧,您一定会看到您妈妈对您改变态度!’说不定她真的会……说:‘斯杰班,上我这儿来,我的可爱的儿子!现在我把布勃诺沃和那边的村子给你……’她还可能分点钱给我。精灵鬼,爱怎样就怎样享福去吧。”

  “你等着吧!”格利沙听着这些大话,心里难受极了,恨不得哭一场,仿佛人家真的抢走了他的布勃诺沃似的。

  因为有进谗言的人,所以这些幼稚的谈话,母亲全知道,虽然不是经常(她很少有工夫过问这种事),但有时也少不了痛斥斯杰班哥哥一顿。

  “你又在骂自己的亲娘吧。你这个没情没义的蠢货!’她对他呵叱道,“前几天挨的打还不够吗,你这个可恶的东西!”

  她说完,就又给斯杰班哥哥一顿毒打,打得感觉迟钝的“蠢货”也泪如泉涌。

  这里需要说说,告密和进谗言的风气在我们家里非常盛行。仆婢,特别是掌握点实权的仆人,爱进谗言,孩子们也爱进谗言。不仅是“可爱的孩子”爱进谗言,就是那些“可恶的孩子”,为了讨取一时的欢心也干这种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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