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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正在沉思未来的又一连忙点了点头:“是啊,是啊,再过两、三天,就可以进食流质食物,可以放心了。”

  又一鼓励着女婿,但财前总觉得奇怪,据说手术进行顺利,但他却觉得自己体能恢复得十分迟缓。而且尽管已经断食了,却仍有手术前的反胃现象。财前心中掠过一丝疑虑:“叫金井过来。”

  杏子立刻联络医局。财前的主治医师金井副教授,一小时前才来探视过财前病况。他一走进病房,便问:“教授,有什么异状吗?”

  “不,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手术情况。”财前一开口,就会牵扯到手术伤口,表情因痛苦而微微扭曲。

  金井的表情有些僵硬:“不愧是东教授,下刀谨慎小心,没有什么出血。溃疡病变部分与X光片的诊断相同,虽然稍微严重一点,但是还是良性溃疡,手术切除了预定的三分之二的胃部。”

  “是吗……那么,我要看看切除的胃部……”财前强忍手术伤口的痛楚与喉咙的干渴说道。

  又一深知手术仅开腹便因无计可施而缝合的内情,于是试图劝慰财前:“五郎,现在你是个病人,好好静养休息吧。其余的事,就交给主治医师金井呀。”

  “X光片也要……我要亲眼确认……金井,拿来给我看。”

  “可是,你体力还没恢复呢!如果非看不可,也不急着今天看呀!明天、后天再看也行……”又一再度出口制止。

  “不,我了解教授想亲自确认的心情,我现在就去拿。”

  金井镇静地走出病房,立刻拿起护士站的电话,联络佃讲师与安西医局长,三人一起前往第一外科的标本保存室。

  斑驳的水泥墙、晦暗不明亮的标本保存室中,众多浸泡着福尔马林的脏器标本瓶一字排开,烘托出一种诡异的阴湿气氛。

  “他果然要求检视切除胃部的标本。”金井说完,与佃、安西面面相觑,“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呢?不过,幸好我们事先做好用来替换的切除胃部的标本了。”

  手术前,他们拿了其他病患的胃溃疡X光片给财前看,正好该名病患在财前手术的翌日接受了手术。于是,他们直接将其切除胃部制作成标本,以备万一。

  “可是,拿假X光片还不算什么,拿着别人的胃给他看,才真是难上加难。佃,你说我有急诊要看,这次换你拿去吧。”金井想把麻烦推给佃。

  “不,这样不妥吧。金井医生换成佃讲师,反而容易令他起疑。”

  安西话才说完,突然房门打开了,佃迅速地藏起标本瓶。

  “什么人!怎么不敲门?有什么急事?”安西斥责道。

  一个年轻的医局员瞧见副教授、讲师、医局长三人竟然聚集在这个地方,惊慌地停下脚步:“没什么,没有什么急事。对不起,打扰了!”

  由于严格执行封口令,关于财前教授罹患癌症之事,其他医局员并不知情,所以也没多作揣测就仓皇离去。

  金井走出标本保存室,唯恐财前又起疑心,急急忙忙地前往病房。但是,比起当时拿着假X光片,他现在更感内疚,更害怕这场骗局被识破。

  “教授,切除胃的标本送来了。”

  他恭恭敦敬地把标本瓶摆到床头柜上。财前盯着“自己”的胃部标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三分之二切除的胃部,敞开的部分可见直径约三厘米的溃疡,看病变部位的大小、形状、标本的鲜度,的确应该是自己的切除胃部。

  “果然是良性溃疡……可是,为什么体力恢复会这么慢呢……”财前虚弱无力地说着。

  “一定是教授您太过劳累了,又是学术会议选举,又是官司,操劳过度了。”

  “可是,右侧腹部一直觉得疼痛……”

  他皱着眉,正要继续说下去,护士长走进病房:“东教授前来诊察。”

  财前闻言立刻调整了姿势:“教授工作繁忙,还劳烦您每天前来诊视,真是不好意思。”

  手术后三日,东每天都前来诊视,财前向东答谢后,岳丈又一也开口说:“东教授,感谢您答应我们的不情之请,愿意负责手术,手术后还前来诊视,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您!”又一羞愧得低下头。

  “别客气。诊视自己负责的手术病患,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东说完接过金井递上的体温、脉搏、呼吸表和血压记录,看过一遍之后,等着金井解开腹带:“手术伤口恢复得相当良好。财前君,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东瞄了眼床头柜上的切除胃部标本瓶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右侧腹部有些疼痛,感觉肝脏肿胀……”面对东教授,财前说得吞吞吐吐。

  “你自己也是位外科医生,应该最了解啊。手术的外来侵袭,会造成腹胀或腹膜发炎,不需过于担心。”他和颜悦色地回答道,安抚着财前。

  杏子端上茶时,东说:“不好意思,我得立刻赶去医院,谢谢你的茶。明天见。”

  东正要离开时,财前开口说:“教授,您诸事繁忙,不好意思劳烦您天天看诊,明天起,请金井诊视就行了。”

  “不,手术后一星期内,我还是会担心病况发生变化,所以我还是会来诊视。对于自己负责的手术病患,这是理所当然的职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么,我先离开了,你好好休养。”东说着离开了病房。

  财前目送东离去,这才发现东教授来看诊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心,他深深体会到,原来医生的诊察,能抚慰病患多少恐惧啊。东说“自己负责的手术病患,术后诊察是理所当然”这句话时,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后悔当初替佐佐木庸平开刀,手术后却从未前往诊察,忽地又想起主治医师柳原,令他又不悦地腹痛起来。

  柳原在进行公寓房间的最后整理。六迭大的房间,一座流理台,虽然不需花费太大功夫整理,只是满书柜的医学书籍、永远散乱堆积在榻榻米上的文献或笔记,光是塞进木箱,再绑上麻绳,就花了不少时间。

  行李终于打包完毕,他拿起水壶放在瓦斯炉上时,发现一条全新的抹布。那是野田华子亲手为柳原缝制的抹布。送这条抹布时,她说,等两人结婚、柳原取得学位后,就请她父亲购置一间公寓,到那时候就会有一座闪闪发亮的不锈钢流理台。

  当时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全新的抹布擦拭着又脏又小的流理台。柳原在法庭推翻原供词的翌日,华子一脸铁青地来到公寓,她一看到柳原便立刻放声大哭,哭得昏天黑地的,然后从此音讯全无。判决宣读的翌日,他从野田家收到一纸解除婚约的通知。当时他本来想撕破丢弃,却又随手塞进抽屉里。柳原将通知信从抽屉里取出,再读一遍——

  柳原弘 先生
  前略。您与爱女野田华子的婚事,原定进行订婚仪式。但是经由多方考虑,不得不解除婚约。特此通知。
  野田文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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