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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怎么样,要不要去宗右卫门町(大阪的花柳街)撒点银子,繁荣一下经济吧。”

  岩田立刻表示赞成,但财前表示另外有约,便先行离去。

  走到梅田新道的十字路口,财前拦了一辆出租车,驱车前往庆子位于帝冢山的公寓。

  财前刚当上教授时,曾安排庆子住在大阪长堀河畔的公寓,今年年初,庆子才搬到帝冢山这幢新建的高级公寓。长堀河畔的公寓位于心斋桥旁,庆子觉得离阿拉丁酒店很近,上下班比较方便,但财前总觉在大阪市内进进出出的容易被人看到,所以,才要她搬到位于大阪南郊、环境清幽的帝冢山。

  出租车在帝冢山四丁目车站右转,停在五层楼的高级公寓前,财前立刻走进电梯,来到五楼。他避人耳目地轻轻敲了敲庆子的房门,没有人应答。于是,他稍微使劲地敲门,门把手从内侧转动了,庆子探出剪着短发的脸。

  “咦,今天你不是不方便过来吗?”

  “你不欢迎吗?”

  以前的庆子总是迫切期待财前的造访,每次看到他都雀跃不已,如今的态度让财前有点不太高兴。他一屁股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十二迭大的客厅里,北欧式的柚木桌子、装饰柜以及部分使用原木材料的沙发,都是财前在两个月前刚买的。财前身为国立大学教授的薪水虽然只有十万四千元,但另外还有三万元左右特诊费,以及每台手术五至十万的红包,每个月的总收入达六十万。所以,他现在每个月都拿十万元给庆子。

  “喝威士忌?还是白兰地?”

  玫瑰色的针织睡袍下,庆子玲珑有致的曲线显露无疑。

  “刚吃完饭,喝点白兰地吧。”

  庆子从洋酒柜中取出白兰地,倒在杯子中,跷起一双美腿。

  “这里还住得舒服吗?”

  “当然舒服。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找我……”庆子瞪大一双杏眼看着财前。

  “没什么大事,鹈饲医学部长有好事找我,我刚才和我岳丈他们在聊这件事。”

  财前把刚才和医师公会会长岩田他们在一起的事告诉了庆子。

  “咦,三个大男人竟然为了这种事举棋不定?”

  “这可是学术会议会员的选举,虽然只是地方性的候选人,如果当选的话,就是学术会议会员,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你虽然想要这份荣誉,却不知道鹈饲教授在打什么主意。当上教授后,你怎么变得一点都不好玩了。”庆子的话里似乎带有轻蔑的意思。

  财前将白兰地杯子置于桌上:“什么叫不好玩了?我可是堂堂一介名医,即使开玩笑也要懂得分寸。”财前满心不悦。

  “名医,应该是指医术和人品俱佳的人吧?”庆子露出复杂古怪的笑容。

  财前精悍的眼神看着庆子,他伸出浓毛大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庆子立即一如往常地接受了财前健壮的身体,温顺地投入财前的怀抱。财前更加使劲地抱紧庆子,却也忘不了庆子刚才那莫测高深的笑容。这个从女子医科大学辍学的女人,才貌双全,又有着迷人的身躯,自己已经得到了名誉和财富,她还想从自己身上捞什么?财前沉迷在女人的温香软玉中,脑子里却思考着庆子刚才的一番话。

  * * *

  柳原蜷缩在二楼公寓潮湿的被子里,盯着被雨水水渍染花的天花板。他刚从大学医院下班回来。最近,一到傍晚,他就特别疲倦,感觉有点发烧。原本今天是每周一次去私人医院值夜班的日子,他也请了假,回家好好休息。一回到家,就立刻钻进被子里。六迭大的房间里放着桌子、椅子和书架,铺了被褥后,整个房里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塞不进书架的书和方便食品直接堆在变色的榻榻米上,皱巴巴的西装和风衣则挂在墙上,使得原本朝北的房间显得更加阴森。

  他才打了几个盹,就被走廊上嘈杂的脚步声和咯吱作响的开门声吵醒了。一看时钟,六点刚过,正是这幢老旧、简陋的两层木结构公寓最吵闹的时候,不时可以听到下班回家的人的脚步声和张罗晚餐的家庭主妇忙进忙出的声音,烤鱼的烟和卤菜香味也从门缝中钻了进来。柳原抬起手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想翻个身继续睡觉,隔壁却传来婴儿的哭声。

  “又来了!”

  他生气地皱起眉头。最近隔壁搬来一对年轻夫妻,那位二十岁出头的太太常常把孩子弄哭,每次都让孩子哭到自然停止。虽然柳原可以忍受所有的噪音,但唯独婴儿的哭声会直冲脑门,令他神经紧张。他睡意全无,走到房间角落的厨房,打开水龙头用杯子装了水,喝下请医院医局帮忙调配的退烧药。从两、三天前他就开始吃起退烧药,如果还无法退烧,就得照X光了。但最近医院的工作实在太忙碌,现在正值学会活动旺季,教授、副教授、讲师和资深医局员为了出席学会经常不在医院,于是工作都落在柳原等骨干医局员的身上。再加上每周协助两台手术,以及看顾自己负责的病房病患,很难有多余的体力再去打工值夜班。

  今年是柳原成为有薪助理的第二个年头,大学的薪水为二万六千元,再加上打工赚的一万二千元,总收入共三万八千元。光看金额似乎还过得去,但每个月的房租六千元,伙食费一万二千元,每年两次参加学会的会费和医局费一万元,每个月至少要花一万元做自己的研究,这么东扣西扣下来,最后连零用钱和交通费都变得十分拮据。

  啊,真想早一点得到学位……柳原把装着方便面的锅子放在生锈的瓦斯炉上,一个人喃喃自语着。一旦获得学位,就可以自己负责门诊,挂上自己的名字,收入也会增加,在九州岛乡下当邮局局长的老父亲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他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四个弟妹,家里根本不可能有太多积蓄。在他从就读大学到成为有薪助理的期间,家里为了资助他,把仅有的土地也拱手让给别人。想到这里,柳原越发想早日完成父亲的心愿,成为一位真正的医生。

  但是……柳原一边把锅中的拉面倒进大碗中,一边思忖着:自己的学位论文题目是《从呼吸循环功能探讨高龄手术病患的处置方法》,之前在金井副教授的指导下,他已经完成了为数可观的副论文。然而,他每次只要一想到佐佐木庸平的上诉案即将审理,内心就涌起阵阵不安,无法静下心来研究。在那次医疗纠纷官司后,柳原日日夜夜受到良心的谴责,在医局内也变得孤立,学位论文的研究也丝毫没有进展。

  “柳原先生,你在家吗?”

  管理员大声嚷着,反正又是来催收房租的,柳原并没有应声。

  “有客人找你,一个叫关口先生的。”

  “什么?关、关口……我不在,就说我还没回来。”柳原急忙回答。

  “柳原先生,好久不见。”门从外面推开了,关口律师瘦削的身躯忽然现身。

  “不好意思,这么晚突然登门造访。我猜想你可能刚回来,所以特地选了这个时间。”

  柳原无法克制心中的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医局方面应该不会把医生的住址告诉外人才对……”

  “我是律师,在多方调查后,终于得知你搬到这幢公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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