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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她将手放在胸前,躬下身子说。

  “好,好,”若热在衣袋里掏了掏,离开餐厅时,把半个英镑塞在她手里。

  “蠢货!”她嘟囔了一声。

  这个星期,她又开始对露依莎唠叨,说什么“衣服和连衣裙放在木箱里都皱了,”,都糟塌了!如果她有钱,不会向夫人提这些要求,不过……终于在一天上午,她明说了,一定要个衣橱。

  露依莎感到怒火在血液中燃烧,继续绣花,眼睛抬也不抬:

  “小衣橱?”

  “如果夫人愿意行行好,就买个大的吧……”

  “可是你没有多少衣服。”露依莎说道。她开始安于受欺侮的地位,已经对所受屈辱讨价还价了。

  “我的衣服确实不多,夫人,”她反驳说,“可我现在要制齐了!”

  大衣橱偷偷买来了,还悄悄搬了进来。对儒莉安娜来说,这一天大幸福了!她不厌其烦地闻着衣橱新木头的香味,用颤动的手亲热地抚摸着油光瓦亮的板!……她在抽屉里贴上皱纹纸,开始“制齐”了!

  对于露依莎来说,这几个星期实在难熬。

  儒莉安娜每天上午来到她的房间,左问候右问候,打扫屋子,突然可怜巴巴地说:

  “哎,我太缺衬衣了!要是夫人能帮帮我……”

  于是,露依莎打开她那装得满满当当、香气飘溢的抽屉,伤心地把那些稍稍旧一点的衣服放在一边。她喜欢自己的内衣:都是整打的名牌产品,用香袋薰着。送给别人就残缺不全了。而儒莉安娜竟然毫不客气索要,好像有这个权利。

  “这件衬衣真漂亮!”她说,“夫人不再要了,是不是?”

  “拿去吧,拿去吧!”露依莎笑着说,这是出于自尊,显得不是被迫而为之。

  每天晚上,儒莉安娜都关上门,盘起腿坐在席地上,在油灯下兴高采列地拆下衣服上露依莎名字的缩写字母,然后用红线绣上自己名字的字母——J·C·T·,儒莉安娜·科塞罗·塔维拉。

  最后,她不再要了,因为,正如她自己说的,她的内衣成堆了。

  “现在,如果夫人愿意帮我有点出门的衣服……”

  于是,露依莎开始“打扮她”。

  她给了儒莉安娜一件紫色丝绸连衣裙,一件黑色开斯米外套,为了不让若热怀疑她的慷慨,她特意把它们改了改,不让他认出来:把连衣裙叫人送去染成栗子色,她还亲自给外套加了一层绒里。现在,她反过来为儒莉安娜干活!——神圣的上帝呀,这一切到什么地步才是个头?

  一个星期天,吃完晚饭的时候,若热笑着说:

  “这位儒莉安娜现在都成了时髦女郎了。眼看着阔绰起来了。”

  晚上,费里西达德太大也发现了:

  “真时髦,不亚于宫廷佣人!”

  “真可怜,拣点剩衣服……”

  她确实阔气了!不是亚麻床单不铺。还要新的床垫、床前的垫脚绒毡!露依莎薰衣服的香袋到了她折叠起来的内裤里。窗子上挂着薄棉纱布窗帘,两边固定的带子还是旧的蓝色丝绸的;衣橱上面,摆着两只维斯塔·阿雷格里出产的金黄色花瓶!终于有一天,原来的丝线假发套变成了带发髻的假发!

  若安娜对这些装饰品也惊讶不已。但是,她认为那是夫人的好心,感到自己被人“遗忘”了。有一天,儒莉安娜头一次使一把新阳伞时,她当着露依莎的面满脸不高兴地说:

  “对一些人什么都给,对另一些人什么也不给!……”

  露依莎笑了笑,赶快说:

  “傻话,我对谁都一样。”

  但她又思忖了一下。若安娜或许也有怀疑,从儒莉安娜嘴里听到点什么……为了让她高兴,让她对自己亲近,第二天就给了她两条丝绸手帕,后来又送给她两个米尔瑞斯买件连衣裙。从此以后,露依莎再也没有拒绝过她晚上去“一位姨妈家”……

  若安娜逢人便说“夫人好,简直是天使”。街上的人们也注意到了儒莉安娜的奢华,知道她有了个“新房间”,还说地上铺着块大地毯!而保拉气愤地认为“那里面肯定有鬼”。

  然而,一天下午,儒莉安娜当着保拉和烟草店老板娘的面作了一番解释,平息了他们的怀疑。

  “哎呀,都说什么我有这个,有那个。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够吃够穿就是了。你们该知道我是怎样伺候那姑妈的,不分白天黑夜,寸步不离……他们对我怎么报答也不算过份,把我的身体都糟塌了!”

  这样,儒莉安娜的阔气就有了正当的理由。人们都说,这家人知恩必报,把她当成亲戚看待。

  日复一日,对于左邻右舍的佣人们来说,工程师的院子仿佛有一种天堂似的诱惑力。他们说薪水给得高,有时还有酒喝,每星期都能拿到礼物,天天晚上还有鸡汤夜宵,每一个人都对这“美差”羡慕不已。通过“介绍人”,工程师家的声誉不胜而走,成了传奇故事。

  若热莫名其妙,天天收到许多来信,自荐当他家的房间佣人、女佣、厨师、男侍、管家、车夫、门卫、厨房佣人……有的列举曾经在哪些名门贵族家干过;请求面谈;对某些条件提出疑问,有一个漂亮的房间;女佣随信附上照片;甚至有一位厨师带来了部里总管的担保信。

  “太奇怪了!”若热百思不得其解,“争着为我服务,以伺候我为荣,莫非他们以为我要交好运?”

  但他并没有过分注意这反常的现象,只是忙着他的事业:撰写报告,每天中午出门,下午6点回家,总是带着一卷卷文件、地图、小册子,疲倦不堪,催着用晚饭,但精神振奋。

  一个星期日的晚上,他笑着讲了这些事情。顾问马上说:

  “有露依莎太太脾气好,还有你,若热,在这个宜人的住宅区里,家庭没有丑闻、没有纠纷、一切都循规蹈矩,当然那些待遇不好的下人就向往这里宜人的条件了。”

  “我们是理想的主人!”若热高兴地拍着露依莎的肩膀说。

  确实,这个家越来越“宜人”了!儒莉安娜要求晚饭多做一点,(好有她的一份,不再吃剩饭菜);她做饭是把好手,经常看看火,尝尝味道,还教若安娜做菜。

  “这个若安娜显露才能了”若热说,“看得出来,她聪明多了!”

  现在的儒莉安娜住的舒服,吃得顺心,穿着讲究,床上铺着软垫,品尝着享受的滋味。吃穿称心如意,应有尽有,她的性情也温和了。有维托利娅大婶的叮咛,她干活更尽心,更麻利。露依莎的连衣裙浆熨得像珍品一样,若热的衬衣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精神!10月的太阳给整洁的、修道院一样安静的家带来了欢乐,连小猫也长肥了。

  随着儒莉安娜的阔气,露依莎越来越瘦弱。儒莉安娜的蛮横发展到何等地步为止呢?——露依莎为此提心吊胆。太可恨了!有时,她用愤怒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甚至担心怒火把她烧伤,她疼得转过身来。看着她心满意足,哼着《心上的信》,睡在同他们一样舒适的床垫上,用她的衣服装扮自己,在她的家里主宰一切!这合理吗?上帝公正吗?

  有时,她怒火涌上心头,挥舞胳膊,嘴里咒骂着,像网里的鱼一样,在灾难中挣扎;然而,找不到任何办法,只得又坠入深深的忧伤,甚至她的心也变得歹毒了。她满意地看着儒莉安娜脸色一天比一天黄,指望她患上动脉瘤:难道这魔鬼不会在哪一天暴死鸡?

  但是,在若热面前还不得不夸奖她。

  她承受着生活的重压。早晨,若热刚一走出去,关上大门,她的忧伤、她的担心像巨大的厚面纱一样沉重而缓慢地罩住她的灵魂。于是,她到四、五点钟才穿衣服,只穿睡袍、趿着拖鞋、头发蓬乱,在卧室里踱来踱去,遭受着烦躁的折磨。有时候头脑中闪过逃走的念头:钻到修道院去。她感情奔放,肯定难以作出戏剧性决定;即使个性无能为力,对若热的爱也是个永久的诱惑,因为她现在对着热爱得更深了。她爱他,对他像慈母一样关心,像小妾一样冲动……甚至嫉妒一切,嫉妒他所在的部,嫉妒他的报告!不时打断他的工作,从他手里抢过笔来,吸引他的眼神,想听他的声音;甚至连他在走廊里的脚步声都煽起她非法情爱的激情……

  另外,她本人也尽力发展着这股情爱,认为这是对他所受的屈辱作的难言的报答。为什么产生这种想法?因为,尽管一直爱着他。这毫无疑问,现在依然承认,但原先爱得没有这么深,没有这么专一!连自己也说不清。她确实有点难为情,觉得爱得如此疯狂似乎有失夫妇间的尊严。她也曾怀疑过这一切是不是一时冲动。对丈夫还“一时冲动”?她认为,严格说来这种情感不够纯洁……但是,这有什么关系?起码能使她感到幸福,一种异样的幸福。不管怎么说,反正是心里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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